春日的易都总是这般燕红柳绿,涌动着慵懒缱绻的气息。高低不齐的房屋林立在驰道两旁,中间穿插着条条人情各异的青石路,路上有明眸皓齿的妙龄女子,有健壮爽朗的敦厚大汉,有追逐嬉戏的垂髫,有伛偻漫步的黄发,各色的行人都带着一种易都独有的安详。来往的异乡人流连于此,沐着轻暖的阳光,不觉间便渐渐醉在其中了,时而又清明得很,恍惚间如同黄粱一梦,梦中春色灿若流苏。
茶摊上零散地坐着几个赶路人,一边喝茶歇息,一边同老摊主闲聊。有时说得兴起,高谈阔论的同时还爆出一阵大笑,引得旁人侧目。只有最靠里的一个青年男子一直沉默着,只静静地捧着茶碗,淡漠地打量这烟柳桃花的都城。
“哟,小公子,今儿又出来散心了?”摊主笑着招呼面前的清俊少年,从木箱中单取出一个碗,给他倒上清茶。
楚清泠冲他笑笑,接过茶碗轻啜一口:“多谢老伯。今日闲来无事,特来您这儿坐坐呢。”便搬了一只小凳,坐在摊主旁边。
老人和蔼地笑笑:“您这么记挂着老夫,当真是受不起呀。”
听了这话,一个茶客把楚清泠上下打量了一番,随后粗声粗气地说:“老头儿,这是哪家的小公子,尊贵得还当得起一声‘您’?长得这么细皮嫩肉,人姑娘家能放心嫁给他吗?怕是遇上什么事儿,自己先吓成缩头乌龟了吧!”几个茶客哧哧地笑起来。
楚清泠暗自好笑,要是有姑娘嫁给她,那才真是邪门了。她抿一口茶,不紧不慢地说:“无妨,娶一个壮实的互补一下,来水了能托得起我,来火了能背得动我,来贼了能挡得住我便可。”几个人都大笑起来,连老摊主都忍俊不禁。
楚清泠似笑非笑地一勾唇角,低头饮茶,忽觉有一道目光落在她身上,令她浑身不舒服。她转头望去,只看见一个年轻的男子冷漠地望着远处的酒旗猎猎。
她将他细细地打量了一番。他着一深灰色衣衫,身形颀长,背有一支长剑,应是习武之人。剑眉高扬,轮廓硬朗,英气逼人的脸庞棱角分明,不带有一丝柔软的感觉。眸光深深,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看不透他所思所想。冷漠的神情,桀骜中带着凌厉的眼神,明明近在眼前,却好似遥在千里之外。
楚清泠看得有些痴。他这样冷的人,究竟会爱上怎样的女子?他是否会有温柔如春的一面,只是全部献给了一个人?
忽然他转回视线,直直地看向她,如剑的目光不带有一丝感情,却似乎要把她男装的外形穿透。楚清泠没来由地有些慌乱,匆匆收回视线,将茶钱付给摊主便疾步离去。
男子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将碗中的茶一饮而尽,留下几个铜板悄声离开,消失在长街尽头。
躲在树后的楚清泠轻吁一口气,觉得自己的胆子被父皇老儿吓得越来越小了,一点风吹草动就疑神疑鬼。她整整衣冠,大步流星地往闹市走去。
楚清泠,祁国九公主,生来性情迥异,不同于其他公主的温柔似水、艳丽媚然,她女子娇柔的外形中透着坚毅,旷达的性子里带着些许不羁。自幼便是个古灵精怪的主儿,和公主们没有多少共同语言,倒是和皇子王爷们打成一片。皇宫的舒适奢华于她并无多少乐趣,她喜爱过轻松自在的日子,喜欢开阔多变的生活。时常偷跑出宫去,扮作男子在民间游历,倒比做公主自在快活得多。
街道两旁的小贩各自吆喝着,此起彼伏的声音混杂在一起。这个说刚打的糕点有多甜多香,那个说自家的胭脂水粉有多好多美。楚清泠悠闲地走着,看着,融在人潮中,任人流拥着自己四处行走。
路过一条小巷,忽而听见有少女的哭声,夹杂着男人放荡的笑。楚清泠一皱眉,抬脚走了进去,便看见一个衣装风流的男子将两个妙龄少女逼至角落,言语不堪入耳。她心中火起,大祁国的都城里竟有人敢如此放肆。几步走到跟前,一把将男人推开:“你做甚么?光天化日之下欺侮良家女子,难不成你已目无王法?”
两个满脸泪痕的姑娘停住哭泣,呆呆地望着这个瘦弱的少年,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男人打了个趔趄,一脸怒容望向那个不知好歹的小生,正欲开骂,忽然瞧见“他”莹白耳垂上不易察觉的小洞,瞬间淫笑起来:“这位小公子,啊不,是小姐,可愿跟鄙人到对面客栈小憩一下,话话家常?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楚清泠心中一惊,仍死撑着不承认:“你这流氓,连男女都不分了吗?还不快快滚回家去,省得脏了我的眼!”说罢,一脚踢在他两腿之间。
男人惨叫一声,痛得弯下腰。机会难得,她拉起两个女孩就跑。还没跑出几步,男人就狞笑着扑上来:“该死的丫头片子,今天我看你怎么跑!乖乖地束手就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