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一袭月白长衫,长发梳的一丝不苟地以白玉冠束在头顶,露出饱满的额头,眉粗而有形,眼大而眼尾斜飞,鼻梁挺直,一双薄唇此时微抿着,噙着三分笑意,乍一看,便是足以让全京城女子为之倾倒的翩翩佳公子。
“怎么了小鱼儿,见到本王太高兴,都不会说话了,嗯?”宫泽轻挑起南嘉鱼的下巴,甚是暧昧地冲她眨眨眼,全然不顾一旁面色不佳的南蓁蓁。
只是她却从未想好要如何面对他。
小鱼儿是他对自己的爱称,有着这世上独一份的亲昵,但是,这是不是也意味着,宫泽从始至终只是将她当做他养的一尾小鱼儿,闲时供他赏玩,若是无用了,便可随意丢弃。从前只觉得甜蜜的称呼如今便如毒药一般,让她唯恐避之不及。
“王爷自重。”南嘉鱼不动声色地离开宫泽两步,淡淡道,“本宫已是当今圣上的人,无论从前与王爷多亲密,不过是兄妹之情,如今为了避嫌,王爷还是莫要再与从前一般了。”
“呵呵,圣上的人?本王可记得,当初出嫁之日,你可不是这般说的。”宫泽眼里闪过一丝不屑,“嘉妃娘娘这是一朝得以飞上枝头,便无视当日情谊了么?”
南嘉鱼扯了扯嘴角,却是无法做出一个自己满意的表情,索性放弃了,这个人,她错爱了近十年,又恨了他二十四年,其中的辛酸苦楚,却不似她自己所想,三言两语便能化解得了的,她还是恨着这个人,恨他的食言,恨他的不闻不问,她做不到冷心冷情,也做不到不怨不艾。
“小鱼儿,你露出这般表情,可是后悔了?”宫泽伸出手,却还未触碰到南嘉鱼,便被她躲开了。
“本宫从未后悔过。”南嘉鱼别过头,“后悔也没用,该是自己的,总跑不掉,不该是自己的,也强求不来,王爷说,是么?”
宫泽似笑非笑,“若是人人皆是如此认命,不思进取,便枉自人间走一遭了。”
“是啊,总有些人非要逆天行事,做出些天道不容之事,迟早会遭报应的。”南嘉鱼自嘲一笑。
“王爷是顺应天命,姐姐可不要忘了自己的本分。”久未出声的南蓁蓁突然提醒道。
“本宫的本分也是顺应天命,王爷说,对不对。”南嘉鱼看着宫泽,两人的表情都很是微妙。
宫泽与南嘉鱼对视良久,转而哈哈大笑起来,“天命,天命!说的不错,本王倒要看看,你待如何顺应天命。”
“本宫从未想过背叛什么,当年本宫所言,句句发自肺腑,若是你们不信,本宫无话可说,亦不愿争辩什么,路就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我们且看日后吧。”南嘉鱼神色淡淡。当日所言她确实发自肺腑,她与他九岁初识,树下那位少年风度翩翩,嘴角带着坏笑,顽皮的少女逞强不服输,咬着牙自树上一跃而下,少年长臂一揽,拎小鸡一般拽着她的后衣领安然落地,少女不停跳脚却逃不出少年的戏弄。
十三岁情窦初开,芳心暗许,那少年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皆牵动着少女的心,摆脱了疯小子的名号,少女身量初长成,婀娜多姿,琴艺双绝,昭北人人皆知,小王爷与南大小姐才子佳人,青梅竹马,两情相悦,纷纷猜测昭北小王妃的位置非南大小姐莫属,哪知好景不长,老昭北王突然辞世,小王爷继位,守孝三年,婚事便耽搁了下来,接着便是自京城快马加鞭而来的圣旨。
“小鱼儿,助我一臂之力,待我夺得这天下,必册尔为后,共享江山。”那****深夜到访,生生将她抗旨的心思压下,她本想说,京城里有个与她八分相似的妹妹,皇帝从未见过她们姐妹二人,李代桃僵的事未尝不可,可是他却……
“好,泽哥哥,我在京城等你。”彼时少女神色凄然,却带着决然,踏上上京之路。
“好。”宫泽负手而立,“那本王便静候嘉妃娘娘的佳音了。”
南嘉鱼抿了抿唇,“泽哥哥……”久违的称呼,她却再没有当初心动的感觉,她从头至尾都是个自私的人。
“嗯?”听到她换了称呼,宫泽的表情也柔和了下来,忆起年少时她含羞带怯的表情,南嘉鱼与南蓁蓁虽说相貌八分相似,气质却截然不同,南嘉鱼眼角眉梢都带着些媚意,无论是待字闺中还是嫁做人妇,而南蓁蓁却是循规蹈矩,带着小女儿的娇憨。
“王爷!王爷!官府的人寻到此处了!”门口传来谋士急切的声音,宫泽和南蓁蓁互视一眼,他们本就不曾打算携带南嘉鱼出城,却也找了个很隐秘的地方,万俟景的速度确实有些意料之外,不过也恰好说明他对南嘉鱼的在意。
“知道了。”宫泽转头看向南蓁蓁,“走吧。”走到南嘉鱼身边,却突然伸出了手摸了摸南嘉鱼的耳垂,“小鱼儿,如若你不愿再做那些事,不做便是,等我去接你,就好。”
如若是从前听到这句话,哪怕肝脑涂地,她亦在所不惜,可如今,却是一丝感动也没有了。南嘉鱼昏迷前想的竟不是他们从前做这些小动作代表什么举动,而是在想,终于可以见到那个人了。
“启禀吾皇,微臣在京郊外的一家客栈里找到了嘉妃娘娘,已经安全带回。”禁卫军首领单膝跪地抱拳,向负手站在窗前的年轻帝王回禀。
“朕知道了,咳咳咳,你先下去吧。”万俟景咳嗽两声,十一个时辰,她离开他十一个时辰,她离开前再三保证她会回来,她也确实回来了,他却不知该不该去见她。
南嘉鱼再度醒来的时候已是傍晚,头有些昏沉,她敲了敲头,环顾了下四周,仍是在别院,对了,那时皇帝为了保护她,硬生生拿自己当垫背的,缓冲了马车散架的冲力,自己却伤痕累累,不知现在如何了,念及此处,南嘉鱼再也坐不住,连唤了两句“来人”,悠悠和夭夭两人急忙进屋伺候她穿衣。
“皇上情况如何,伤得严不严重?”南嘉鱼心急如焚。
“奴婢,奴婢不知。”夭夭被她一脸急色吓到,却又忍不住开口询问,“娘娘,那位叫您去,可是有什么……”
“滚开!”南嘉鱼一脚踹开夭夭,呵斥道,“现在是说这些的时候吗?!外面的人全给本宫进来!”后面一句是高声对着门外说的,立刻就有几个丫头鱼贯而入。
“启禀娘娘,皇上自祭天回来便关门不出,奴婢们实在不知其中详情,娘娘莫急,皇上未曾大肆宣召太医,想来必无大碍,大概是娘娘被贼人所掳急火攻心,如今娘娘安好,皇上也心安了。”悠悠一边劝慰着,一边不停地替南嘉鱼穿戴,外面进来几位二等丫头,也有秩序地伺候她洗漱。
“别梳那些个复杂的发髻了,等你们梳完,天都黑了。”南嘉鱼不耐烦道,夭夭立马递上一只白玉簪,南嘉鱼也未曾细看便点了点头。从前她有个小病小痛的,皇帝都寸步不离地守着她照顾她,如今她被劫走又“逃脱”,他却未曾踏足这个小院,莫不是身体大恙?联想到他那日满面血色,她面色又白了两分。
“娘娘!披风!”眼看着南嘉鱼冲了出去,悠悠只好带着几个下人,拿着披风一路跟在南嘉鱼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