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嘉鱼缓缓睁开双眼,头有些昏沉,寝殿里很是安静,只有两盏琉璃灯泛着幽幽的光,南嘉鱼轻咳了两声,“夭夭?”今日应是夭夭守夜才对。
“嘉儿,你醒了?”万俟景掀开帷帐,替南嘉鱼倒了杯水,南嘉鱼微楞,“皇上?您怎么在这儿?”按理来说皇帝今晚应宿在皇后宫中才是啊。
万俟景笑笑,“皇后那边出了些小状况,朕只是在这等你醒来,朕便过去。”皇后早被移回了自己的宫殿,他也是刚宽慰了皇后几句便忙着过来看南嘉鱼,本该是欢欢喜喜的一场除夕家宴却闹得鸡犬不宁,着实不是个好兆头。
“皇后怎么了?”南嘉鱼疑惑地看着万俟景。
“皇后她……你先别管他人了,好生照料好自己才是。你看看你,自己对蟹类过敏还不知忌口,幸而无性命之忧。”万俟景担忧地摸摸南嘉鱼微肿的双颊。
“过敏?”南嘉鱼更迷惑了,“臣妾虽在昭南长大,却鲜少接触过这些,臣妾自己也不知会……”南嘉鱼突然想到了什么,诧异地睁大双眼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而后迅速地躲进了被子里。
“……”万俟景哭笑不得,“这又是怎么了。”
“臣妾现在定是十分难看的模样!皇上还看!”她隐约带了些哭腔,她不得不想起自己那残败不堪的模样,灰白的长发,形容枯槁,瘦骨嶙峋,女为悦己者容,她不愿让万俟景看到她任何不好看的模样。
万俟景失笑,“太医说你只要好生休养便无大碍。”将南嘉鱼从被子里拖出来,看着她委屈地瘪嘴,一时担忧竟消散了不少,“若是不想日后再变成这小猪头的模样,便好好注意些。”
南嘉鱼不置可否地哼哼了两句,她活了两世,当真不知自己竟对蟹类过敏,复又想起方才的事,便问道:“对了,方才皇上说,皇后怎么了?”
“嘉儿,你说朕是不是有负于上天,或是有负于黎民百姓?不然为何朕的孩子,一个接一个的没了。”万俟景一想到这个冬日他接连失去两个孩子,便心痛难当,他与皇后虽无多深厚的爱情,却也素来相近如宾,谁曾想……
“孩子?皇上是说,皇后娘娘的孩子……没了?”南嘉鱼惊住了,她昏迷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难道,是晴贵人做的?不,皇后为人宽厚,与晴贵人远日无冤近日无仇,晴贵人又胆小如鼠,残害皇嗣这么大的事她应当不敢,难道是贤妃?她有这么大的胆子?
“是,梭子蟹不止你用了过敏,孕妇也禁止食用,周氏那个毒妇,竟敢残害皇嗣。戕害后妃,待你与皇后身子大好,朕必然严惩!”
“周氏?”南嘉鱼蹙眉,“皇上指的是贤妃周素芝,还是……”
“当然是周素芝。”万俟景不解她为何有此一问。说实话,他并不记得自己的后宫里每一个女子的名字,便也一时没想起来晴贵人与贤妃的关系。
南嘉鱼默然,她觉得此事很是蹊跷,先不说周素芝有没有这个胆子,在除夕家宴上闹这么大一出,皇后与后妃素无冲突,且贤妃与皇后交好,皇后的孩子没了,于她而言并无半分好处,她为何要这么做?况且事发之后,贤妃首当其冲要负上这个责任,她又为何要做的这般明显?
万俟景哄着南嘉鱼睡下才又去了皇后殿里,想到方才南嘉鱼的反应,他轻轻舒了口气,若是南嘉鱼醒来便要求严惩凶手,那便代表此事她早已知晓,幸而她什么都不知道。
南嘉鱼将养了四五日,脸上消肿之后便去了一趟皇后宫里,皇后惊吓过度,原本养好了些的身体又垮了,日日咳嗽不止,南嘉鱼在心里摇摇头,这样的面色她太熟悉了,看来皇后时日无多了,如今又没了个孩子,想来对皇后的打击不可谓不大。
南嘉鱼从皇后殿里出来后便回了自己殿里,在这个当口,她不能去见晴贵人,不然便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只是心中疑惑更甚。
期间除了皇帝仅有一个人来看过她,南嘉鱼也不甚在意,她与这些人素来不对盘,也并不在意,难得清静,一想到皇后缠绵病榻还门庭若市不得安宁,她便觉头疼。这些人里,多少人是来看笑话,多少人是为了走过场,又有多少人是真心为皇后着想呢?
而来看她的人让她颇感意外。
“嘉妃妹妹身子可好了?”来人一身桃粉色宫装,珠翠满头,长眉入鬓,一双杏眼带着三分笑意,笑起来唇边梨涡浅浅,煞是可人,正是四妃之一的淑妃。
南嘉鱼不动声色地笑笑,“原也不是什么大病,将养两日便好,劳烦淑妃姐姐挂心了。”淑妃素来托大,南嘉鱼虽入宫得晚,但按照位份来说她比淑妃要高,淑妃这句妹妹着实不妥,不过她也不愿计较。
“咱们姐妹哪儿的话。”淑妃微微一笑,随后又叹了口气,“只是拜某人所赐,今年怕是不那么好过。”
“好过不好过,且看自己如何过罢了。”南嘉鱼对鬼神之说一贯是不屑的,如今虽也信了一些,不过较之鬼神,她始终更信自己。
“那是,妹妹你定是无须担心,皇上心疼你可比心疼皇后娘娘都要多呢。”淑妃打趣道,“妹妹只需对皇上撒个娇,金山银山皇上也会给你搬来,你的日子必然好过。”她虽是笑着的,眼神却意味不明。
南嘉鱼并不畏惧她的眼神,与她对视了会儿,淑妃率先撇开眼,南嘉鱼才笑笑,“淑妃姐姐此言差矣,皇上乃当世明君,自当懂得何为不偏颇,方长久。皇上待皇后自然相敬如宾,皇后是一国之母,天上皎月,岂是妹妹这等萤火之光能比拟的,只是妹妹既无一技之长,又无沉鱼落雁之姿,自当恪守本分,不在背后嚼人舌根,与人相较,皇上才偶有侧目罢了。”
淑妃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本想嘲讽南嘉鱼越俎代庖,却不想被她反讽在人背后嚼舌根!
“妹妹身子尚未大好,皇上与太医再三叮嘱要多休养,便不送姐姐了。”南嘉鱼径自起身,毫不客气地开始赶人了。
“呵,只闻新人笑,哪闻旧人哭,人心凉薄,不过如此。”淑妃凉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南嘉鱼不置可否,人心本就是这世上最险恶之物,尤其是在这深宫之中,只会顾影自怜的人便只配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罢了。
淑妃看着南嘉鱼已经消失的背影,轻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