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寝殿,云逸轻轻一拉,将陌晚圈在怀里,下颚靠在她肩膀上。
“我知道你一直好奇当年的事情,索性今日便都告诉你。先帝在时,杨谋位列首辅达十数年,杨家可谓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奈何家门大了,总有几个败坏门风的子弟,御史参了数次后,杨谋自己也受了牵连,有几件他参与的贪赃枉法的事也浮出水面,先帝虽没有重罚,可大家都知道杨家已经失去先帝的信任了。然后,杨悠就为了家族大义,入宫作了一枚棋子,狐媚惑主,父皇被她勾得神魂颠倒,不辨黑白。杨家再次成为了当朝第一外戚。她当真是个有手段的,笑里藏刀,能利用的利用,不能利用的便弄死。可惜当年的我被她的温柔蒙了心智,她的阴狠竟是全然不觉。她在杨谋的指示下给先帝投下了慢性毒药,他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满朝都在要求先帝立储,彼时我大哥三哥都已经直接或是间接死于她手,她再吹点耳边风,我就成了储位的最佳人选。我知道自己担不得重任,日益潜心学习,想要给她长脸,却不知他们深怕我成器,否则他们如何‘挟天子以令诸侯’?”说到此处,云逸狠狠的咳了两声。
陌晚起身,端了一杯茶水给他润喉,像是预料到了些什么,陌晚缩进云逸怀里,紧紧揽着他的腰。
他清浅地笑了笑,揉了揉她的发顶,继续道:“那会子我像个小傻子一样向杨悠邀功,向父皇大谈治国之道,全然不知道危机已经来临。后来,父皇身体越差,他反而越耽于美色。宫里尽是那些个莺莺燕燕。”说道此处,云逸的眉心已是不自觉的深深拧起。
“毁掉一个人最好的方法是什么?我觉得他们的方法真不错,只是押错了人。我已经记不清那个老女人的确切样子了,我只记得她肮脏的手和黏腻的嘴脸。恶心至极!她把我关在她受封的宫殿里,不分昼夜,不辨春秋,我不知道自己到底错过了几个日升日落——”他哽咽。陌晚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我抵死不从,她由之前的殴打演变成给我下药,实在没有办法,我只好曲意逢迎,就着她散落的朱钗,捅进了她的心脏。那是我第一次杀人,第一次看鲜血一点点浸润我的衣衫,我感到解脱。长久的折磨与饥饿加上眼前的刺激使我昏了过去。等我再醒来,父皇就殁了。
“我失去自由的时候,曾经一度憎恶父皇为什么为老不尊,才让这样恶心的女人有机可乘,杨悠的憔悴以及她对我的万般关爱实在不似假的,我着实迷惑了好一阵子。而这一阵子整个朝堂都已是血雨腥风。我成了顺理成章的新帝,却没有人告诉我何时登基。
“但即便是没有登基,这宫中也再找不出第二个能做主的皇子了。杨悠假借我的名义携其父动用军队屠戮了一干与他们交恶的臣下,找了各式各样的理由杀害了不少的皇亲国戚。整个京城血流成河。因畏惧被波及,坊间竟没有一家敢乱说我的坏话。
“等我意识到自己失踪数日始终没人找到不是那个女人权势大而是有人刻意为之时,一切已太晚太晚。整个皇城已是血流成河。
“我知道杨悠她一定参与了毁灭我的这件事,我恨她,可我还是对她下不了手。当然,也不用我下手。孤儿寡母,万一杨悠效仿汉代吕后,窦后,杨谋的一切谋划便都成了空。他怎么可以纵容这种事情的发生?
“人一旦被权力蒙了眼睛,大义灭亲也是再轻易不过的事!”
故事讲到这儿,就与陌晚所知道的都接上了。后来,便是他忍辱负重,踽踽前行,报仇雪恨。
泪水早已落了满面。从前她从不明白,云逸为何对她执念颇深,现在她好像有点儿知道了,她走了,他还有谁?
距离杨谋伏法已过去三日,一行人从携缘园出发回宫。不远千里来自天澜信鸽已经送来了第二封回朝的书信。
上面写着:事不过三。
陌晚知道她该走了,可她该如何开口?
云逸人生在解决了一个大问题后变得轻松了许多。可他知道另外一个问题如果不解决,他的后半生都不会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