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好风尘仆仆地赶到徐蓁微信里的地址时,发现是一个粤菜饭店。饭店并不是独门独户,而是隐在某大酒店的一层,格外幽静。安好是个粗心的人,平时路过这酒店无数次,却不知里面还开着这样一家饭店。好在酒店大堂的服务人员温柔到位,很善解人意地引她到了饭店门口,才叫她没有费什么周折。
饭店内部装潢的整体风格是中式,古色古香,很是典雅。地上铺了厚有寸许的长绒地毯,每踩一脚鞋子都深深陷进去,了无生息。安好穿过一小段玄关,转进大厅中,就看见徐蓁身着一袭火红的裙子坐在不远的桌边同她招手。安好赶紧走过去,一路看周围不少桌都有客人,却都是在低低的你言我语,并不喧闹。看着装都像是周围企业的高级职员,大约是看中这里的安静,趁着吃中饭的空档谈些事情。
安好刚坐下,徐蓁就撅着嘴嘟囔:“都跟你约好了,你还迟到!晚了一个钟头!”
安好很是抱歉,解释道:“所里临时有个大客户让我们上门跟他们会计部的人对账,他们公司在南边,我紧赶慢赶还晚了,对不起啊。”
徐蓁一听立即不屑:“切,天天拿你当大丫头使唤,给你开多少钱啊。”
安好知道徐蓁一向跟自己上班的事务所过不去,赶忙转移话题:“对了,你不说喝粥吗,怎么又换地儿了?”
徐蓁撇撇嘴:“还说呢,我去了就坐那等你,一直也不点餐。人家老板盯了我半天,跑过来说后面还有拿号等位的呢,你要是不吃啊,就先出去。这不,就把我轰出来了。我一想你平时就爱吃粤菜,干脆就这了。”
安好笑了笑:“成,那这顿我请。你要是想喝粥,我回头给你做,赶哪天中午亲自给你送去,行不?”
徐蓁拍拍新换的包包,媚气地一笑,神秘兮兮地说:“不用,我家老头刚给我发的工资,你等下顿吧啊。粥可必须得做,我要老火虾仁菜心粥。”
安好笑着点头,这时两个西装革履,带着白手套的服务生走来上了几道凉菜,看到多出一位客人,又很周到地取来了一套菜谱,对安好说:“女士,这位女士刚刚已经点过菜了,您看您要不要再点?”
安好接过菜谱略一点头,随手点了几道饭后点心,服务生记下,取了菜谱就走了。
徐蓁忽然想起上午的事,就问:“你上午发什么神经,发神经就算了,还挂我电话,什么情况。”
安好一愣,无奈地回答:“那赵主管,突然从我眼前冒出来,吓了我一大跳,就把电话挂了。”
“我去,那老变态,他是不是又调戏你了!”徐蓁这一嗓子音量颇大,尤其又牵涉到“调戏”二字,引得周围桌的客人频频侧目,可见普罗大众们最关心的问题还是八卦。
“你小声点……”安好羞愧地捂住脸,只觉得有这么个闺蜜太丢人。
“哎哎哎,我的安大小姐,您能不能换份工作,就去我们家老头哥们儿开的那家公司,多好!对了,那人你也认识,就小时候起外号叫“季冰块”的那个。你放心,我都打好招呼了。绝对!绝对!不问文凭的事,行不行?”
安好已经记不清这是徐蓁第几次跟她老生常谈起换工作的事了。换一家公司,更好更大,还有熟人朋友罩着,不用再受气受累,每天都能过得优哉优哉。这听起来确实很好,换到旁人一定要动心了,可是安好就是不想。不是假清高,也不是怕欠人情,她就是不想自己的生活里有太多别人控制的成分,仅此而已。她恐惧自己把控不住的生活。她唯一想要的,就是全盘在握的感觉。
那样,活的踏实。
安好没有大学毕业证,是的,她是大学肄业的。现在这个年代,不要说本科生了,研究生博士生都满地跑,名校、海归更是排排站,又有哪个大公司肯用她这个连大学都没念完的人。当时找工作时,她几乎跑遍全城,没有一家正规公司肯用她。最后她只好放弃,选了一家还算正常的会计事务所。说起来这家事务所也算小有名气,偏偏是它们当时新开的分所急着用人又招不上来,所以勉强留下了安好。后来时间一长,所里的高层看安好做事用心,脑子也不比攥着文凭的人差,也就顺理成章地把她转了正,还小小地升了职。
徐蓁无奈,只好作罢,话锋一转,又聊起别的,语气里忽然充满了温柔:“安好啊……”
安好闻言头皮一乍,颓下去,默默地喝着眼前的大良鱼云羹。她都不用听下去,也知道接下来会是什么话题。每次每次,徐蓁只要换了这种语气,一定会说起那个人。
果不其然,徐蓁看了她一眼,精致的睫毛低垂,缓缓说:“我觉得你该翻篇了,你不能就为一个男人毁了你一辈子……常辙现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你总不能一直给他守活寡吧,你才多大的岁数,以后你可怎么办?”
“从咱们认识的同学,朋友里再找一个,谁还能嫌弃你从前跟过谁呢。谁敢嫌弃,我弄死他!”
按道理说,安好早该有了免疫力。可是常辙这个名字掉到耳朵里还是扎心的刺耳。其实她也不清楚她是真的因为爱他觉得刺耳,还是因为她所有的不幸都来源于他,她才觉得难过。
可是周围的朋友们倒是都坚定地认为,安好就是个长情到痴情的女人,为了一个男人甘愿守身如玉,独善其身。时间一久,连安好自己也分不清了。
那就这样算了吧,既然大家全都这么认为,就这么认为也好,正好也省去了解释的烦恼。
简单,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