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好一直觉得,这几年来自己的第六感出奇的准。
一件事摊到身上,只要是她预感很好,就一定会圆满收尾;反之,则注定是个跑不脱的烂摊子。
比如今天一大早,徐蓁来电话约她吃饭,就是个普通的饭约,和平时没什么两样。电话那边依旧是徐蓁那万年不变欢天喜地的声音,听不出任何的不对头。可安好就是觉得别扭,不祥的预感成功地占领了她整个早晨。
其实徐蓁是个藏不住话的主儿,要是安好想从她那知道点什么内情,根本不用屈打,立即可以成招,安好深知这一点。于是在魂不守舍地分拣完手里的一摞文件之后,急忙躲到休息间给徐蓁回了个电话。
“徐蓁!我有种不祥的预感,而且特别强烈。你招吧,今天午饭是不是有诈?”
安好听见徐蓁咳了几下,然后解释道:“我今天嗓子不舒服,就想吃点清淡的,你们事务所门口不是有个老火粥店吗,我就是奔着那粥去的。”
安好迟疑地拧着眉头举着电话:“你真没骗我?”
徐蓁那边却叹了口气:“安好,你这神神叨叨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啊,咱俩吃个饭我还能把你给卖了。我看都是那常辙把你折腾出来的病。常辙常辙!赶紧翻篇儿吧啊你!”
常辙,乍然一听到这个名字,让安好生生打了个激灵。她是折腾出病来了,可罪魁祸首却不是常辙,是他们家的那堆天生会使好手段的精英。
安好还要再开口,却被眼前突然出现的一张歪着的大脸吓了一跳,她下意识地撂下电话,攥在胸前,像个考试作弊被抓的坏学生。手机那边徐蓁洪亮的嗓门还在“喂喂喂”的大声嚷嚷,这边安好已经匆匆挂断了电话。
“赵……赵主管,您有事?”安好舌头拌着蒜,赶紧向后退了两步,迅速与赵泉拉开了安全距离。
“都说了别叫我主管,听着生分,叫大哥。”赵泉完全忽视了安好拉开距离的初衷,又向前进了几步,表情极度暧昧,眼看着就要把安好挤到墙角。
安好一看势头不对,上身一低,从赵泉和墙的夹缝里滑出来,忍着恶心,咧出一个傻笑:“别啊,叫大哥显得您多没有威严,我觉得还是叫主管好,显得庄重。”
这个赵泉长了一双肉肉的眯缝眼,且上眼皮和颧骨处的皮肤常年是通红的几片,让人看着总像是个醉汉的观感。此时他听见“威严”两个字,立刻来了精神,双手抚过自己的鬓角,摆起十足的官架子来。
“安好啊,上班时间不要总是偷懒嘛!打个电话也要鬼鬼祟祟的,叫同事们看见了影响多不好。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处处给你开绿灯,搞不平等待遇呢!”
说了这一大套,他又压低声音,不停地挑着眉梢:“是不是谈男朋友了,不想让大家伙知道啊?”
安好吓了一跳,赶紧辩白:“哪能啊,我现在还不到谈恋爱的时候,还是认真工作……认真工作。”
关于这个敏感的话题,安好在事务所里一向是这样敷衍的——“还不到谈恋爱的时候”。
只是事务所里放眼望去,不是返聘来的一脸慈祥的大爷大妈,就是早已结婚生子若干年的中年妇女。她一个二十几岁的人杵在这,确实不倒不正,扎眼的很。
她又不敢让别人知道自己的过去,所以每当有热情洋溢的同事要给她保媒拉纤时,她总要费大力气敷衍。
其实同事也还好,毕竟是平级。说两句好话搪塞过去,再主动帮人家分担几摞报表,这看起来像人情的人情就算是还回去了。人家同事倒也没觉得被驳了面子,反而看在报表的份儿上,还要夸几句年轻人勤快懂事。
倒是安好的顶头上司,她们这个分所的所长最难对付。所长姓赵,是那位赵主管的亲姑姑。打安好踏进事务所的大门起,这位赵所长就两眼冒金光,像是见着了活鸡的黄鼠狼。
之前安好跟徐蓁说起这个比喻,徐蓁想了一下连忙拦住。理由是,如果赵所长是见了鸡的黄鼠狼,那安好岂不是就成了……可安好还是忍不住要一用再用这个比喻,只因为赵所长的眼神用这个句子形容实在是太贴切了。
赵所长创造了一切能让安好和她侄子单独相处的机会,就盼着能早日将安好收进她侄子的裤口袋里。
关于这个,徐蓁还给安好出过主意,“要不你去韩国整个特别失败的容再回来,那样你们所长和主管肯定不惦记你了。”
安好对于这个经常脑洞开的莫名其妙的闺蜜无言以对,却在心里默默认真想了一遍她的提议,答案当然是否定的。把这个主意的脑残层面抛在一边,还有一层也是不容忽视的,赵所长根本就不在乎安好她长成什么模样,只要是一个鼻子一张嘴,五官都还在的正常未婚女性,她都想圈给她侄子。所以安好整不整,失不失败都是没用的。
也不是不委屈。可是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安好想吃人家手底下的这碗饭,就得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别无他法。
安好常常安慰自己,不管多苦多累多恶心,至少还是自由身;至少可以出门上班,下班回家,在没有雾霾的时候,偶尔看一看蓝天白云;至少不用像几年前一般,被人软禁起来过囚犯的日子,这样她就很知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