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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下了七天七夜,宇文风也睡了七天七夜。他枕在棉枕上,眉宇因睡意敛去了平日的桀骜,反而有一种文雅含蓄的气度。
贺兰子渊为男子拔去右手腕上的银针。针尖映着烛光,依旧呈现暗黑色。
独孤向义将刀柄往桌上一掷:“枉你神机妙算!你倒是说说查出王爷中了什么毒!”
“想让王爷早点醒,就少在我面前走来走去,几个时辰了,你不嫌累我还嫌!”贺兰子渊很少被人惹急,说这句话时,他就知道自己没有耐心了。
最初王爷中毒的时候,他坚信自己可以解毒,但连连试药,都不见病情好转。
他们并未将此事禀明大冢宰,但纸终究包不住火,听说大冢宰已听闻一丝风声,已经启程往长安这边赶。到时候该如何交代?
这时,室内一角传来一阵瓷杯相碰的清脆声响。
独孤向义才记起室内的暖椅上还坐着一个人,他长途跋涉,把她劫持到长安,为的是医治王爷,而不是每天给她燃暖炉泡热茶。
“贺兰子渊,你当真不让她为王爷诊治?”
“她没有解药。”
洛清秋抱着茶杯哈了一口气,朝独孤向义抱歉一笑。
“没错,宇文风所中的毒,无药可解。”
“既然如此,也没有必要留你性命了。”虽是这样说,独孤向义却没有真正下手。他是略有顾虑的。从广陵到长安,洛清秋帮他买药敷药,他伤在胸口和臂膀,这女子悉心为他买药换药。
一路上没有逃跑,还领他走近路,回来时间足足省了三天。她救王爷的心情,他能感觉到。可是,贺兰子渊一开始就不相信,不相信洛清秋会主动来长安救人。
“如果独孤将军杀了我,连最后一线生机也没有了。”
贺兰子渊束手无策了,心中有了妥协,决计让洛清秋一试。
“有何办法,洛姑娘不妨直说。”
“贺兰公子这是在求我吗?”洛清秋抬了抬高傲的小下巴,很想有骨气地拒绝。让我救我就救啊,之前是谁死活不肯让她出手,现在已经晚了。
可是,宇文风体内的毒不断扩散,已经拖延得够久了,她也知道轻重缓急。
其实,三恒宫为杀人魔宫,向来只研究毒药,从不研究解药,所以,她会说此毒无药可解。而她指的一线生机也不是胡诌。
贺兰子渊已经把毒逼到宇文风的右手,让毒不扩散到五脏六腑,目前,只要她用针灸,将左手的毒一点点引出体内就行了。
贺兰子渊摇摇羽扇:“这个办法无异于饮鸩止渴。”
剧毒汇聚在手掌,轻的话伤及经脉,重的话,王爷的手会逐渐失去知觉,稍有不慎,这只手恐怕也很难保住了。更何况毒性至阴至寒,强行用针灸,反而会使毒气逆其道而行。
“当真不可行?”
她握住宇文风的手臂,不禁感觉呼吸气短,想出去透透气。没出正厅,被独孤向义的刀挡下。
“救不了宇文风,我不会离开长安。”她出了阁楼,留下二人面面相觑。
初雪悄无声息,落在湖面,转瞬溶为点点水粒。想不到长安的冬天会这么冷。
夜很安静,静到她听见了下小雪的声音。这么冷清,这么悲伤。
她走了很远,忽然闻到阵阵香气,之后,一片桃树枯枝映入眸子。她记起武陵源内,千回百转的相遇,依依不舍的惜别。她这次跋涉而来,真的只为了弄清楚疑惑,洗清冤枉?
在王府这几日,宇文风昏迷不醒,他安静地躺在榻上,她安静地望着,会伤感,会失落,会心疼……那种感觉太过于牵制她的情绪。
遐想被身后的话语打断。
“这华林园,正是武阳王府内的后花园,王爷清闲的时候,就到这里消磨时间。从建康回到长安后,王爷看到湖畔突兀,就派人移植了些桃树。”贺兰子渊站在湖边,用羽扇指了一圈华林园最新的奇景。
“桃花围湖,选风干的花瓣缀在枝桠,即使在下雪天,府内依旧香气宜人,连梅花香气也被压住了。”
“以香压香,那可否以寒压寒?”
她突然想到一个救宇文风的方法。
这一天深夜,府内品书阁的烛光依旧很亮,映出女子姣美的剪影。
贺兰子渊一进门,便望见洛清秋埋头翻阅书册,他迈进细细一看,是《伤寒杂记》。
洛清秋见他走进,招手给他指书册中一页。这书中记载了一种草药,名为独摇,药性寒凉,堪比天山雪莲,有起死回生的功效。如果以它为药引,可以压制宇文风体内流窜的毒液。
贺兰子渊凑近,映着烛光揣摩很久。这种草药只生长在至寒环境中,至寒之地当属高处,长安只有太白山顶峰的冰雪终年不化,那里也许会有这种草药。
既然有了这种可能,洛清秋决定到山上碰碰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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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山一白,万里冰封。雪积压在一起,变得异常坚固,层层坚固的雪再凝结,覆盖,就形成了这太白山顶峰。
山风夹杂着雪粒,斡旋着卷入山谷,刺骨寒气一阵一阵。
独孤向义转过身,瞅着衣着里三层外三层的女子。
“已经走了一天了,怎么还不见独摇草踪影?”
“那么容易找到还怎么称得上独摇?”
独摇草不是一般草药,它叶子像青麻,花有黄紫两种颜色,因为性寒,不与其他草药同生同长,而在山前独活。
“等一下——”独孤向义将手中的绳索盘紧了一些,手指着远处悬崖的侧壁。
重山叠合处,是雪山阴坡,独摇草从冰雪中探出头,立在山风中,一枝独秀。
洛清秋踩着又厚又滑的雪地跑过去,无意中踢落几块冰石,冰石顺势滑滑落下去,毫无声响。幸亏独孤向义扶住了她。
这山势太陡了,崖壁边的冰石稍一松动,就会成块地坠入崖底。
“你虽然鬼点子多,但武功只够防身,眼下这种情况很容易失控,我去采。”
“不行,你那双手只会舞刀弄枪,怎么晓得采集草药。”
这独摇草是稀奇之物,见到这一株已不容易。她当然不会让独孤向义这个不懂草药的人去采了。
更何况,茎叶稍有折损,药效也就没了,更何况,被茎刺扎到,手臂就会短暂被麻痹,在这崖壁上真是凶多吉少了。
独孤向义觉得在险境让一个姑娘家冲在前面,很过意不去,执拗要下去。
“你不想宇文风有事,就不要跟我争,耽误时间了。”
独孤向义权衡了片刻,不再阻拦,速速拉开绳索。
洛清秋拉紧绳子,慢慢探下身,下了大概两米,才能触到独摇草。她右手握住绳索,左手勉强去摘草药,摇摇摆摆,晃晃荡荡,在这空中吊着,似乎完全使不上力气。
几番折腾,不仅没有拔下独摇草,反而将独摇草一圈雪土弄松动了。雪粒正一团一团往下落。
“洛姑娘,采到没?”悬崖边,独孤向义一手拉住绳索,探着身子问。
“把绳子再放下一截。”
她将注意力再次回到那独摇草上。雪土连着独摇草摇摇欲坠,那块雪已经松动,随时要落下。这株要是掉下去,哪还会走运再见到一株。
这一刻,她脑袋里最模糊的祈愿突然成形,变成一丝最清晰的念想:她不想让宇文风死。风过,草落,千钧一发之际,她用右手去接。
可是,她右手好像是拉着绳索的啊。
她感到右臂被勒的很疼,一点点睁开双眸,独孤向义伏在雪地上,用绳子缠住她的腰,在危急时刻救了她。
“将军你要抓紧。”她一手拿好草药,一手抓紧绳索。
独孤向义废了很大力,才把她拉上悬崖,她瘫在雪上,气喘吁吁。
“洛姑娘你受伤了。”
“是吗?怎么感觉不到痛?”
她的右肩膀和胳膊都被山石擦伤了,只是她浑身瘫软,四肢麻木,早就没有了知觉,也不知道采药时胳膊被醉麻扎伤。
她望了望悬崖下,深不见底。
一个人冒着坠崖的危险,去救另一个只是有几面之缘的人。这究竟是一种怎样一种冲动,一种情感?
她不明白当时哪根弦崩断了,这么傻的事,绝不会再做了。
其实,想不明白的岂止是洛清秋,还有独孤向义。他不敢相信,独摇草掉落那一刻,洛清秋竟然松开手,奋不顾身去接那一株独摇草。她不是和沈旭之联手害王爷吗?为什么会为王爷不惜性命。
洛清秋翻了一个白眼:“第一,我从来没有害过宇文风,第二,如果宇文风醒不来,你肯放我活着出长安?”
她本来就对独孤向义的一根筋很无语,没想到听了她这句嘲讽,他居然很认真地说:“只要救了王爷,我以后不为难洛姑娘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