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澈看到母亲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沾满灰尘的小手一丝都不敢松懈的按在自己小巧的鼻子上,隐隐可以看出堵在鼻下方的卫生纸边缘正有血丝渗出。
孙柔欣心里一颤,不顾自己拖鞋只穿了一只,拐着高低脚上前,夹着儿子的腋窝将他抱了进来,厉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老管家带上门,怜悯又无奈的看了眼哭的可怜兮兮的孩子,说道,“他跟楼下的小飞玩球,被撞到鼻子了。”
孙柔欣横了她一眼,换掉沈澈手中那团快要被浸透的纸巾,触目惊心的发现血还没有止住,她恼道,“那你不给他送到医院,杵在这儿干嘛?!”
老管家有些委屈,不过可以理解孙柔欣关心则乱的心情,安慰道,“太太,你别担心,小孩子夏天上火,鼻子出血很正常,我们老家有个秘方,熬点藕汤喝了就好。”
孙柔欣还算是有理智的人,并没有过多的纠结于过失方是谁,当务之急是给儿子止血。她把沈澈抱到卫生间,凭着经验用沾了冷水的手不停拍着他的后颈,然而,沈澈被吓傻了,水汪汪的大眼睛洪水泛滥,连带脏兮兮的小脸上一片泥泞。
“乖,别哭了,一会儿就好。”她脑壳生疼,仍旧耐着性子安慰着儿子。手忙脚乱好一会儿,才稍稍止住出血。
将沈澈的脏衣服换下,孙柔欣飞快的将它扔进垃圾桶,心还是狂跳不已。她坐在床边,又哄了会儿孩子,直到沈澈哭累睡着,这才侧躺在他的身边睡下。
第二天,天蒙蒙亮时,孙柔欣就被电话声吵醒了,沈澈嘟哝了一句翻了个身。她赶紧拿着手机走了出去,一看上面显示的时间,才凌晨五点。
于是,冷脸问道,“江特助,你搞什么鬼?!”
“沈太太,我已经成功购回了15,的股票。”男人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
孙柔欣勾唇,心情好了点,说道,“很好,但你也不至于这么早打电话报喜吧。”
“可是,自从咱们买进后,有人便以极低的价格大量抛售沈氏的股票,可以料到,开盘后股价会发生急剧动荡。”
“什么?!”孙柔欣脑子没转过弯,但是,从男人的语气中,她可以听出这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就是,虽然您现在已经有沈氏45,的股份,可是,就在昨天夜里,郑董也成功买进了40,目前跟咱们持平。”
孙柔欣怔了会儿,恨恨的咬牙,好你个黎洛,我高价收购你不卖,居然亏本卖给外人。她脑中迅速搜索着郑董这个人,良久,终于从某个犄角旮旯翻出,怒道,“他凑什么热闹?他不是一直表现出对沈氏兴趣缺缺的样子吗?”那个郑董,因为本身就是某个企业的老总,当时只是一时兴起才投资沈氏的,前段时间她求各位股东转让股份,当时他答应的最干脆。
电话彼端的男人挑眉,对沈震霆娶了这么个草包表示同情,耐着性子解释道,“商人当然是利益当前,既然您对股份这么势在必得,对方低价买进,再转手卖给您,这一买一卖,动动手指,就能日进万金,谁不愿意?当然,如果您打算放弃的话,他顺势接手沈氏也没有什么损失。”
“不行!”对方话音刚落,孙柔欣便叫道,“给你几天时间,把流失的股份买回来。”她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公司转手他人。
“那……资金?”男人似乎问的有些迟疑。
“怎么,你怕我没钱不成?”
“呵呵,当然不是,沈太太,您怎么会这么想?”声音里掩着几分雀跃。
孙柔欣非常潇洒的答应后,早上去了公司,评估师的报告却让她傻了眼,她……她还真没有那么多钱去购买股票。
本就混乱的大脑缓慢转动着,几乎是立即的,心中浮现出一个人影,可是,前些日子两人刚激烈的争吵过,闹得不欢而散,“他”现在简直被那个小贱人迷得昏了眼,让她气怒不已。
贷款?这是闪过的第二个念头。孙柔欣又思索了会儿,做了个抱拳的手势,敲定了主意。
偏离市中心的南湖边,一栋古色古香的茶楼内,缭缭的轻烟在南风的吹拂下,飘向湖心。靠窗的木桌旁,一对男女静静的坐着。
“你把股票都卖了?”男人淡淡的问道,眉间却染着褪不去的哀愁。
“嗯……”黎洛点头,头微微侧着,看向朝霞下波光潋滟的湖面,明明很静谧美好的景色,她的心就是静不下来。
前些天,郝桢说,医院的监控录像显示孙柔欣那天去过医院,而从某个小护士口中证实,事发前,她去过母亲的病房。刚刚听闻后,黎洛恨不得立马冲出去杀了那个女人。却被郝桢紧紧的扯住,抱着痛哭流涕的她,劝道,“傻孩子,我知道你想将那个女人千刀万剐,可是,郁卿是因为脑溢血才去世的,在法律上,她完全可以撇清关系,你认为这样冲动着出去,有用吗?”她这才冷静下来,爬在郝桢的肩上嘤嘤哭泣。
“我以为你会进驻沈氏,亲手玩儿垮它。”陆乘风抬眸看着黎洛,也拉回了她不知飘到何方的思绪。
黎洛收回视线,绽出一抹美极的笑容,却让站在一旁呆呆的看着这位美女的男服务生打了个寒颤,为什么,这一刻,他脑中浮现一个词——“蛇蝎美人”?
“投一把致命的鼠药有什么意思?我的乐趣是,一点点的看着老鼠夹着尾巴不停扑腾,却最终摆脱不了毁灭的宿命。”她的嗓音很柔很轻,话语中的内容却狠厉而残酷。
陆乘风也冷酷的一笑,沉吟道,“那么,我之前收集的一些资料,相信会给你增加不少乐趣。”沈震霆,若不是郁卿不忍,他老早就想整死“他”。现在,郁卿已经没了,没道理“他”还能心安理得的享受这个世界美好的空气,郁卿的祭品,就从那个男人最心爱的沈氏开始吧。
谈到这些话题,两人不免有想起了黎郁卿,仇者再痛,亲者也不能复生了。
良久,黎洛望进男人沧桑的眸底,伤感的问道,“陆叔叔,您……后悔爱过妈妈吗?”爱了一辈子,等了一辈子,却抵不过命运的无情。
陆乘风闭了闭眼,噬心的痛再次袭来,在黎洛以为他不会回答时,才开口道,“我只后悔自己为什么那么自以为是,认为当初的放手是对她的成全,认为她一定会幸福的活在地球的彼端。”然后,一个人独自在海外舔舐着自己的伤口,不敢去探听她的消息。
“那您……”打算怎么办?
黎洛的话卡在喉中,面前的男人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量去爱一个女人,没有海誓山盟的承诺,只有默默的,终生不娶的行动。其实,她真的希望能有一个女人,可以替代自己的母亲,给这个男人一份完整的爱。话在舌尖打转,可是,却不敢说出,也许,真的这样说了,才是对那份爱的亵渎。
陆乘风像是知道黎洛想表达什么,宽慰的说道,“放心,有这份回忆,就够了。”当年郁卿刚离开他的时候,他把自己关在房间,狠狠的放逐,母亲担忧的忙着给他介绍对象,却只是把他逼到了海外。其实,他是不孝的,以为有了哥哥延续家族的香火,就能放肆的推掉自己的责任,追逐心中所爱。他也试过努力去爱别人,可是,不爱就是不爱,心,一丝丝都不愿勉强。
黎洛鼻子忽然酸酸的,长长的睫毛像沾着晨露的草叶一样,带着些怯意的说道,“陆叔叔,我能不能叫您爸爸?”
对面的男人“唰”的抬起了头,心中一震,带着些颤音的说道,“当……当然可以。”这辈子,本以为早就绝情弃爱,到最后,能得到渴盼已久的爱,能得到洛洛的认可,真的,够了。
几日后,“沈氏涉嫌偷税漏税”的消息登上了各大财经报纸的头条。一时间,风雨飘摇,人心惶惶。
看着法院的传单,孙柔欣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她哆嗦着手,拿起话机,拨了个电话给秘书,说道,“叫……叫江特助过来,马上!”
“好的。”秘书很快的回应。
可是,几分钟后,敲门声没有响起,桌上的电话却叫嚣了起来,孙柔欣一怔,赶紧接起。
“沈太太,人事部说,江特助从昨天开始,就没来过公司了。”
“什么?!”孙柔欣跳了起来,丹凤眼瞪到极致,有种不祥的预感,她颤声问道,“是请假了还是怎么了?问清楚啊!”
“这个真不知道,不过,前些日子听别人说,江特助好像在办移民手续。”
孙柔欣手一个不稳,电话直直的掉在地上,她人也像没了骨头一样,瘫软在椅背。那么,她的钱……?她以公司作为抵押贷的钱,全被那个男人卷走了?
怎么办?怎么办?
孙柔欣撑着额头,脑袋像打满气的气球,即将裂开。忽然,她想起什么似的,抓起包就往外跑。
C城监狱,接待室。
长长的会客桌两侧,一对男女表情迥异。女人泣涕横流,静默不语。男人焦急的伸手想扒扒头发,厚实的大掌抬起后,才发现脑门上早就光秃秃一片了。
“到底怎么了?你说啊!”他不耐的嚷道,眉眼使力的瞪着哭的让人心烦的女人。
女人,尤其是没有主见的女人,遇到事情后,往往最先想到的就是她一直以来所依赖的男人,孙柔欣就是典型。所以,她最先奔向沈震霆这里,即使,他现在并非自由身,在她心里,也是支柱一样的存在。
“震霆……震霆……”虽说,来这里就是为了坦白,然后解决问题,可是,孙柔欣支支吾吾的还是不敢说。
在男人的忍耐度到达临界边缘时,孙柔欣才道,“沈氏,沈氏出问题了。”声音像蚊蚋一样,比起她刚才的嚎哭,有着天壤之别。
“你说什么?!”沈震霆以为自己听错了,难以置信的瞪大眼。
孙柔欣这才把最近发生的事情解释了一遍。
说完后,沈震霆一口气差点没有提上来,怒声道,“你脑子进水了啊?把全部身家交给一个陌生人!”
孙柔欣见沈震霆一上来就是指责,气愤的吼道,“你怎么不说是你那个好女儿干的好事?!还有,那个陌生人不也是你留下的顾命大臣!”
她的话一针见血,刺得沈震霆的心千疮百孔。是啊,最亲的女儿,恨他入骨,多年以来的亲密合作伙伴,忘恩负义。报应吗?他揪紧自己的胸口,不住咳嗽。
他颓败的样子,稍稍平息了孙柔欣的怨气,她飞快的起身,扶着他,哭道,“震霆,呜呜……放心,我一定找人救沈氏,一定!我这就去求阿飏,这就去!”是了,她最开始就不该到这里来的,不是徒增震霆的烦恼吗?
沈震霆握住孙柔欣的手,捏的她五指泛白,传递着他的期望,说道,“如果真要承担什么法律责任,就推到我身上来吧。你要保住沈氏!”
孙柔欣忍痛,连连点头。会的,这一难关过后,她还等着他再次娶她,未来,他们的幸福日子还很长。
两人殷殷对望时,孙柔欣包里的手机疯狂的震了起来,“嗡嗡”的响声似过去敌人空袭战斗机的声音一样,让他们心中慌乱不已。
“太太,小澈在学校晕倒了,您快点来中心医院!”
屋漏偏逢连夜雨,说的大概就是孙柔欣目前遇到的情况吧,她晕眩了下,差点昏厥,却被沈震霆扶住,只听他厉声道,“快点去看看啊!”
孙柔欣泪眼凄迷,又往中心医院奔去。
沈震霆直到她的背影消失不见,才转移视线,他透过会客室的小窗子,看向那片湛蓝的天,只希望,孩子不要再出什么问题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