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国,江州城外的荒芜之地。
一名约莫十四五的少年,紧闭着双眸,躺在泥泞的路旁。
他清秀的脸上四处可见淤青充血,那身打满补丁的衣服,也是沾满了猩红的血液。
停顿已久的呼吸,还有那静止的心跳,都足以证明少年殒命在此……
夜雨,毫无预兆的降下。
月光被云层遮挡,连一点边角也看不到。
厚实的乌云中,骤然卷起一道漩涡,场面颇为震撼恐怖。
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估计没人能看到这一幕。
很快,漩涡逐渐收缩。最后凝聚成一个原点,竟是从中吐出一根长棍。
长棍顺着大雨,飞速降落,猛然砸到了少年身旁。
仔细看去,棍子有半人之高,没有玄妙的纹路,也没有雕刻点缀,甚至锈迹斑斑。如果放在大街上,恐怕连乞丐都不会去注意。
奇妙的是,长棍坠落后,并没有因为失去平衡倒地。反而直直立在地上,棍身涌起一阵刺眼的白光,将方圆百米照的通透明朗,仿佛白日。
少年冰冷的尸体,居然在光幕中打了个哆嗦。
须叟,那片明煌煌的白光逐渐暗淡下来,最终彻底熄灭。而长棍也随之消失在光幕中,像是从未出现过一样……
与此同时,失去意识的七尘,忽然感觉到雨滴溅到脸庞上的凉意。
淅淅沥沥的雨水声,模糊地传进他的耳畔。
“我到阎王殿么?”
七尘十分艰难的睁开双眼,黑幕下除了天边的乌云,什么也看不见。
他的判断并非出于没有根据的猜测,而是他分明记得,五分钟前自己拿着刚领的工资,准备到网吧怒上最强王者的路上,被一根从天而降的铁棍活活砸死了!
这种事已经不能用离奇来形容了,简直比科幻片还科幻。
谁能想到,老老实实的走在大街上,天上突然掉下一根棍子,还不偏不倚的砸中了你的脑袋?这也有点太巧了吧!
浑浑噩噩的七尘,起身晃了晃脑袋,虽然已经意识这里不是阎王殿,但还是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
“这是…?”
他低头看着那既陌生又熟悉的双手,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皱起的眉头带动着脸上淤青的皮肤一动弹,火辣辣的疼痛感顿时传来。
七尘下意识的喊了声,手掌出于本能摸了摸“自己”那张脸,当即怔在原地。
“这、这、好像不是我的脸……”
笑话!
活了二十多年,他要是连自己的脸都不熟悉,不白活了!
紧接着,七尘又发现这身上的衣服,好像也不是自己那套牛仔体恤,而是一袭布衣……
接二连三的打击,让他有种掉进冰窟般的凉意上身,内心升起一股莫名的恐惧。
正当七尘打算好好梳理一下刚才发生的事情时,浑噩的脑海猛然间像是被无数根针尖刺中,毛骨悚然的剧痛随之袭来…
“啊…!”
大片的记忆与场景,犹如飞驰的过山车,从七尘的脑海中悉数闪过。
然而,这些陌生既熟悉的记忆,却都不属于他……
不一会的功夫,痛意褪去,翻江倒海的脑颅渐渐安宁。
坐稳的七尘,看着自己身上那身布衣,露出一抹苦笑之色。
饶是他看过不少小说电视,但打死他也没想到,有一天穿越这种怪事,能发生在自己身上。
更可气的是,人家穿越不是练武奇才,就是王公贵族。偏偏自己穿越到一个,被人活活打死的病秧子身上。
七尘一直认为自己是世上最倒霉的人,可等他吸收了那些记忆后,方才发现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比他还要倒霉。
老父老母重病,却又没钱医治。这病秧子只好到父母生前常来祭拜的神庙,希望看在父母以往虔诚拜神的份上,借点钱医治。
不曾想,神庙里的弟子知道这事后,连句同情话都没说,直接回绝了他。
一筹莫展的病秧子没办法只好赖在神庙,结果让那帮弟子乱拳打死,扔在这荒郊野外之地。
百善孝为先,这病秧子也算是无愧于父母了。
自幼倒霉管了的七尘,心底虽然有波澜,但至少坦然了许多。
毕竟,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穿越这种事由不得自己。总不能再死一次吧?既来之,则安之。先活下才是正事。
凭借病秧子留下的记忆,七尘大概辨识了一下方位,朝着他家走去。
离开不到百米,他隐约看到前方的一棵柳树下,站着一个人。
漆黑的夜晚,天上还着大雨,根本看不清那人是男是女。
心惊胆颤的七尘,本能的放缓脚步,打算绕过那人。
大半夜的,谁知道这是人是鬼…
可惜,事与愿违。那人似乎是察觉了他的到来,转过身脚步还没怎么动,便直接站到了七尘面前。
“我草,瞬间移动么!”
见状,七尘忘掉了内心的惊恐,爆了句粗口。
那人却不理会,双眸隔着黑斗笠,似乎是将七尘看穿,开口道:“你来了?”机械生涩的声音,根本分辨不出男女。
“来…来了。”七尘强装淡定回道,病秧子的记忆里可没这么一个人。
“你是谁?”
“钱稻。”七尘说的正是病秧子的大名。
“你不是他,你也不是你。”说到这,那人话锋一转又道:“你知道,你来这干嘛么?”
闻言。
七尘不由得一怔,这人好像知道些什么,干脆摊牌道:“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我只想回去。”
“我无能为力。”那人摇了摇头,道:“这世上只有一个人,能送你回到原来的世界。”
“谁!他在哪!”
那人手中忽然出一把木杖,杖上顶着一弯栩栩如生的弯月。
他既没有回答七尘的问题,也没有说话,杵着木杖与七尘擦肩而过,嘴里嘟囔着:“命盘之外的人,这里等你很久了……”
说完,他已与七尘隔了一段距离,一边远走一边喃喃吟唱:“天道昌,万道衰。仙道朽,佛道凋。鬼道疾,人道终。妖道败,皇道碎。然神道逍遥一世,不敌长生,可笑可笑。数我六道之外,唯有命盘长存……”
“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你还没告诉我谁能送我回去!”七尘听得脑袋发晕,打算追上去再问问那人时却发现,那人已是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
“草,别让小爷在看见你。”愤愤不平的骂了一句,七尘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转身离去。权当忘掉此事,只记得有人能送自己回到二十一世纪。
村庄的西北角,一间破败的屋子外。
七尘望着这间木屋,甚至比自己前世那临时搭起来的出租屋还要简陋,不禁苦笑起来。
病秧子祖上三辈都是农民,虽然不是不愁吃穿的大户人家,但那一亩三分地每年的收成,也足够一家三口吃饱饭的了。
然而这病秧子的父母有个习惯,月月都得到武恒派下属的一间神庙拜祭,希望得到上仙的庇佑。每年收成的三分之一都成了贡品,因此家里除了日常开销,剩不下一点东西。
这样的日子也算充实,但农民毕竟是靠天吃饭。偏偏今年遇上了百年不遇的水灾,连逢暴雨降临,庄稼颗粒无收。
祸不单行,病秧子的父亲得了一场大病,母亲日夜操劳也是一病不起,天灾人祸双双降头。黔驴技穷的病秧子,只好去武恒派的神庙求助,却被庙中弟子活活打死…
“要是拜神仙能解决问题,小爷早成世界首富了。”七尘始终坚信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反正他没见过,有哪个伟人是靠拜神仙拜出来的。
不过,提到武恒派,他融合的记忆里倒也有些模糊的介绍。
这武恒派是大唐国西部九郡,最大的宗门之一。其主殿供奉的神仙,武德星君,七尘居然不陌生。
稍微了解东方神话的人都听过,镇守天宫的天兵天将有一位统帅,那便是武德星君。
“呵呵,吃着人家的贡品,把人家的儿子活活打死。”七尘自嘲的笑道,推开吱嘎响做的木门。
迎面一股臭味扑鼻而来,他顺着味道抬头看去,只见床上躺着一对安详的老夫妻,静静闭着眼睛不吭气。
见状,七尘心底顿时升起一股莫名的悲伤,泪水几乎是不受控制的夺眶而出。
“节哀,节哀。我一定会好生安葬他们。”
他自言自语的抚平内心的悲痛,那悲伤仿佛潮水慢慢褪去。
他深知这莫名的悲伤,是属于病秧子的。毕竟,病秧子曾是这具身体的主人。
也许只有等自己将他的父母安葬,他才能九泉瞑目。
七尘走上前,掌心从二老的安详的面孔划过,尸臭味虽然难闻,但他却没有一点抗拒。
二老显然已经去世很久了,短短一天一家三口,皆死于非命。
天底下,还有比这更令人伤心的事么?
扪心自问,七尘忽然觉得自己这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还算幸运。
苦笑了一声,他坐在椅子上给自己倒了杯水,开始整理病秧子的记忆。
自己占了人家的身体,于情于理都得帮人家处理后事。哪怕没有病秧子这层关系,遇见这种事,他也不会袖手旁观……
很快,一条清晰的记忆线,在七尘脑海中浮现。
他方才明白,自己要做的事,远远不止安葬这么简单。这家人生前还欠了附近村民的银子,自己都得想办法替他们还上。
“哎,一分钱难倒英雄好汉啊!”
七尘看着破败的屋子,家徒四壁,不禁叹了声气。起身从屋内翻出一把油纸伞,顶着瓢泼大雨往外而去。
他并非是想逃离,而是病秧子的记忆深处,有一个很隐晦的提示。他曾打算如果武恒派的神庙不救治父母,便卖身到江州城的一家大户做下人。
如今看来,这是唯一一个靠谱的办法,至少在七尘眼中是。
虽然是卖身当下人,但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比肩上的责任还重要…
穿越,然后征服世界,那是小说里的桥段。现实是,卖身,还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