悔恨如毒刺,穿透了我的心,将苏府、苏家两老带给我最后的那丝温暖都冷却得冰凉冰凉!
恨不能跟马儿一起各长起一双翅膀,将从燃烧的房梁上坠落下来的那抹温柔而绝决的影子紧紧的接抱在怀里,给她最后的温暖。
“娘!”马未停,我人已借一蹬之力飞窜出去,看着娘亲倒在血泊之中,无力感,比之大火带给我的恐惧感来得更强烈!
我做了什么,竟然连最后的亲人都保不住!
“哈哈哈哈!”执剑一声长笑,黑发飘飞的萧破月,阴狠的眼中射出寒光:“苏乔,苏妃娘娘,你想杀我却不成功,如今,这报应就到了你爹娘身上。”
轻轻抹去娘亲脸上的那些血迹,我的手从颤抖中平静了下来。
“萧破月,新仇加旧恨,今天我一次跟你算个明白!”拔出长剑,我站起身来,抖掉身上的披风,轻轻替娘亲盖着,隔绝冬夜的寒冷。
一步一步向院子中间站定,在大火的环绕之下,举剑指着妄自得意的萧破月:“就在今夜,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娘娘!”夜狼冲了进来,挡在了我身前:“娘娘,请您冷静下来,如今事已至此,由属下来解决吧!属下一定竭尽全力,定将萧贼捉拿归案,交由皇上处置。”
听到前面,心犹温暖,到了后面,兀自更寒。嘲讽的笑意噙在嘴角:“夜狼将军还真是会粉饰太平,交由皇上处置?!哼,本宫连杀父杀母的仇人都不能亲刃,与禽兽何异?无需多言,将军请让开,就如同你入夜之初一样,当做什么都看不见好了。”
剑身拍开夜狼略显僵硬的身子,我向初七道:“将我苏府上下的亡灵,全数清点,搬出火海。这是我与萧破月的私人恩怨,谁也不准插手!”
“私人恩怨?好,本王到要看看,你苏乔究竟有多少份量,敢与我叫阵!本还存着怜香惜玉之心,既然你不知好歹,咱们便出外拼个胜负出来!”
“胜负?”我敛容肃穆:“你错了,我一直都不需要与你分出胜负,我,一直都只是要取你性命而已。”
脚尖轻点,人拔地而起,自萧破月所站身的房梁之上掠过,回手一剑,直挑他肩胛琵琶骨要害!
他脚不动,身子却直直前倾,轻易的避开了这一击,人向院外掠去。
想出院门?门都没有!曾经在太子府的大火之中所积郁的仇恨,加上如今正焚烧的苏府,恨从火起,便要在烈火之中得到解脱。
脚在已燃起的房梁上一点,连人带剑绞动着快速攻了过去,冷喝:“你还是退回来吧!”
他快,我更快!不及他越出院外,我的攻势已逼得他不得不折身防守,脚下落空,双双落回院中。
房梁上燃烧的梁木被这强大交锋的剑气逼震得掉落下来,在我二人脚边砸下碎裂的火花。
萧破月沉着脸,见我不闪不避的样子,怒及反笑:“看样子,这架式是要与我拼出个死活来!本来还顾及着你的皇妃身份,欲留你一条性命,既然你活腻了,本王成全你!”
寒芒一闪,他的剑如暴出怒江的黑龙,夹杂着劈天盖地的杀气,近身向我袭来。
冰冷的脸上没有一丝情绪,但怒火燃烧的心早已将我逼入了疯狂的境地,第一次活得这样畅快,可以恣意恩仇之中,不去管身份地位及肩上的责任。
“来得好!”暗自咬唇,手中长剑横向平递,阴柔但夹着铮鸣之声的攻击,与他的剑身相错,双方都用尽全力,毫无保留,加上彼此距离很近,全力攻击之下看似都无法有收回攻势的可能,这架势看来是两败俱伤之举,实则——
“苏乔!”和着血,咬着牙,他恨不得将这名字的主人吞噬入腹!我的不管不顾,豁出性命的打法,让他心惊!
火光映亮了我的脸,燃烧着我的眸光,此时他退,便会被自身的劲气所伤,我则会趁虚而入,不收剑势的将他腰斩于剑下,活命的机会少之又少!他不自保而与我剑身相错而过,那么,当他剑入我心之时也是我剑入他心之时,同归于尽!
他是萧氏之主、野泽野心勃勃的王爷,眼下姬胤宸当政,正是他翻身入主大泽内地的大好机会,以后的风光荣耀、萧氏的美好明天指日可待!
他的命,自己格外宝贵!
退不能退、攻不能攻,电光火石之间的取舍,难怪他会如此恨我而又矛盾!
嘴角噙着笑意,自从那年太子府大火之后,我的命从来都不曾被自己轻视过或重视过,但是,这条命却必须为了复仇而活着,一个萧破月,根本不值得我为他而搭上性命,他错误的以为我就是苏乔,为了报父母之仇而不要性命的苏乔,是以,有了迟疑。
也就那一瞬间的迟疑,已经足够让我有时间,在两剑擦火而过之时,剑锋微偏,借点击在他剑身的刹那,人已以绝顶高明的轻功,腾空而起,剑势顺着人势,直直的避开了他的杀着,而将那带着怒与恨的剑身,刺进了他的胸口之中!
“扑!”
我人在他头顶重重一踏,血气顺着他的百汇穴、从左胸前的伤口喷涌而出,竟然在大火的哔哔啵啵声中,有破皮而出的快感!
站在燃烧的房子中央,看着他倒地而亡的身子,和涌在他身下肆流无止的鲜血,我除了痛楚还是痛楚!
萧破月!杀了你,也换不回爹娘的性命!你的贱命一条,能陪他二老遗魂此处,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更是你萧家,欠我风氏的宿命!
房屋倒塌,最后看了一眼这伴我度过三年最艰苦岁月的地方,仰天悲泪倒流。
这是我欠苏家的,欠苏乔的……。
我会还,一定会还的!
麻衣素巾,长发后缚,纤柳之姿,跪于泽**湖之畔,两座新坟,一座旧坟,并排在一起,这就是我欠苏家的,三条人命,和一辈子的恩情。
“娘娘,虽然这里只是先慧仪皇后的衣冠冢,可倒底是皇家的墓地,将苏国丈与苏夫人葬于此处,怕会惹人非议。”夜狼黑衣黑鞋,虽不是大孝在身,可也算是行足了礼数,这才是头七,我垂头恭敬的磕了下去,当枯草根扎痛了额角时,清楚的感觉到了来自地底深处,一家人的悲喜。
他该来了,无论是因为我,还是因为他的父亲,他都该来了,尉蓝,你我之间,也该有个了断才是。
“将军,此时苏府大丧,请将军此次回京,向皇上禀明一切,待罪妃替父母守完三年孝,定亲自回京请罪。”我跪在地上,烧着爹娘的旧衣,苏府整个上下烧得面目全非,就这两件衣服,还是初七从火海之中,抢出来的。
“到了三月三,相信皇上会亲自来拜祭先皇后,属下还是陪同娘娘守在泽内吧!”夜狼心里有隐忧,我也清楚,此次萧破月命丧泽内,相信野泽的那群蛮荒之辈定不会善罢干休,大举进犯之日,随时会来到,如果这时他回了京,留我一人在此,只怕会有性命之忧。
“将军不必有所顾虑,你只管带着萧破月的尸身回东泽城,这里与野泽,暂时不会起战事的,且不说泽内驻防如何,仅就是皇上那里,没有明确双方罪责之前,野泽群龙无首,也不管妄动。”冷冷一笑:“想当初萧破月为防止野泽里有人觊觎他的位置,斩草除根做的相当彻底,他的手下,都是相互制衡型的,没有人能够出来主事,独挡一面。
更何况,此次我诛杀萧破月,也只有将军回京,才能说得清楚,将军必竟是皇上最亲信的左膀右臂,换作其它人,但凡有一丝种族关念的,说出的话,皇上都不会采信。”
我所说,句句在情在理,其实夜狼也知道他是非回京不可,必竟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封地为王的萧破月,与皇上后宫的妃子产生直接冲突,刀兵相见,他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回京不但是解释事情的来胧去脉,更有请罪之意。
我从怀里掏出事先写下的两封书信,一封上书皇帝,一封则是给夜狼自己:“将军回京,替罪妃将这书信转交皇上,相信可免将军之责,必竟这是我泽内与野泽的私战引发的祸端,本与将军无关。另外一封,请将军到京之后,再行拆阅。”
他接过我手中书信,又恭恭敬敬的向着苏家的两口新坟磕了三个头,才站起身来:“属下此次回京,只带三五随从,押送萧破月的尸身,其余全数给娘娘留用,保护娘娘安全。”似怕我推辞,他忙开口:“侍卫们都是娘娘熟悉的了,他们本身也是奉皇上之命随行护卫娘娘的,请娘娘万莫推拖。”
我点点头,泽内此刻也是用兵之际:“你交待好,他们在泽内期间,对于我的命令必须全数执行,否则你就带回京去吧!”
他躬身,放松了些:“属下遵命。只是娘娘不要伤心过度,丧事已经快马报回京中,相信尉相很快就会赶回来,协助娘娘的。”
“他,是该回来了。苏家就剩了他一根独苗,替爹娘守孝,自然也是他的本份。”叹了口气,夜狼也不言语,必竟苏家两个儿女之间的事情,他也知情,此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有时多说多错,还会引起心里悲伤难过,只好什么也不说,陪着我,安安静静的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