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林间,凉亭内,石桌旁,一抹白色身影,背对着楼阁,静静的坐着,似在专注的观望着亭外景色。
淡粉色的花瓣,在风中回旋,枝头空留下心蕊。
身已失,心还能留下?
柳绮韵微扬唇角,
没错!
之前,她守护的是自己的身与心;现在,既然身已失,那么她就得全心全意守护着自己的心。
只要心不凋零,生命便不会枯竭。
“小姐,”秀儿一手拖着茶盘,一手提起裙摆,走进了凉亭。
“秀儿,你的伤势真的不要紧?”柳绮韵转过身,看着她。
秀儿淡笑着摇了摇头,脸蛋儿有些绯红,“没事。”
“真的吗?”柳绮韵个轻蹙秀眉。她当时是吐血了的。
“其实,”秀儿顿了顿,“其实,姑爷有手下留情了。”若真想让她毙命,不必只用上不到一层的功力。况且,蔺少毅已经帮她治疗过了。
手下留情?他会?那为何不对她手下留情呢?
“哦。”柳绮韵端起茶杯,小啜了一口,飘忽的眼神重又转向亭外。
他可以对任何人心存怜悯,就唯独对她不能吗?
“小姐,今天是想抚琴,还是要看书?秀儿回屋里取来。”她不是没看见小姐脸上的愁云,也不是不清楚昨晚上,姑爷对她做了什么。
只是,
正如皇上所说,小姐毕竟是蔺家的大少夫人,也还毕竟是他的明正言顺的妻子,她能说什么,又能做什么呢?
况且,
事情已经发生,既然没有挽回的余地,那么,也就只能尽量弥补了。
柳绮韵摇了摇头,幽然的说,“不了,今天只想静静的坐会儿。”
她好想爹爹二娘,好想调皮可爱、聪明伶俐又最会逗趣的凤儿,好想一心专研医术的表哥,好想神通广大的愈神医,好想自己的房间,好想柳府的上上下下。
天哪,
她好想回家!
好想回到从前无忧无虑,悠游自在,怡然清雅的生活。
只是,
她还能回得去吗?
“你不知道‘女子无才便是德’吗?”玉淩沣随意一问,人已进入了凉亭,径自坐在石桌旁。
“皇上。”秀儿半是惊讶半是恭敬的唤道,提过茶壶,翻过一个茶杯,为他倒了杯茶,“皇上,请喝茶。”
玉淩沣睇着她,嘴角挂着邪气的笑意,接过茶杯,小啜一口,感叹,“哎,这地位身份不同了,茶的味道也不同了。”
“当然不同。”秀儿说的一板一眼,“皇上前两次喝的是玫瑰柠檬茶,今日这可是玫瑰茉莉花茶。”她是见小姐气色不好,所以才选这种,好为她调理调理。
呃?
玉淩沣一愣,随即仰天大笑,“哈哈哈、、、、”。而秀儿一脸迷惑呆愣的模样,让他更加捧腹。
这就是二弟中意的女子?
“秀儿,皇上并不是指这个意思。”柳绮韵淡笑着,没有明白解释,只是一双明眸似会说话般看着她。
“呀。”秀儿顿悟。
这皇帝居然将她暗讽了一番。
“人说‘会说话’的眼睛,大概就是指你这种了吧。”玉淩沣痴痴的眼神,直盯着她,似要将她迷惑。
“人说‘勾魂眼’,大概就是指皇上这种了。”柳绮韵倒也不刻意避开他灼热的眼神,只是,淡笑着反驳。
她以为,经过昨晚一闹,他是不会再主动找她了的。
毕竟,
任谁也无法忍受自己喜欢的女子与别的男人燕好吧?
对方才是她名正言顺的丈夫。
“那我可是勾住了你的魂?”
柳绮韵一径但笑不语。
“你、、、、”玉淩沣眼神瞅着她,欲言又止。
“堂堂一国之君,不该这样吞吞吐吐吧。”柳绮韵含笑说,声音明显透露出些许愉悦。
“你,你没事了吧?”甫一问出口,他就后悔了。
这不是在故意接她伤疤?
“不是,”玉淩沣懊恼不已,情急之下,又说,“我是想问,你平时都看了些什么书?《女诫》?”
他真想直接咬掉自己舌头算了。他可是贵为‘玉颜新君’,当今圣上,怎么今儿个却在她面前屡次犯口误?
“没事。”柳绮韵淡笑着说,站在一旁的秀儿倒是窃笑不已。
“恩。”玉淩沣点了点头,旋即,起身,绕至她跟前,坐在石凳上,大手握起她平放在膝间的双手,炽热的眼神望着她,坚定的说,“我不介意。”
不止是柳绮韵,秀儿也不免一怔。
不介意?
他是不介意她是别人的妻子,还是不介意她已非完璧之身?
“我不管你是谁的妻子,也不管你曾经遇上过什么样的事情,总之,从今而后,我不会再让你受到任何的伤害,我决定了,”玉淩沣深吸一口气,“我要带你回宫!”
“我要带你回宫。”玉淩沣紧握住她的手,“只要你一句话,我必然会向蔺家要得一封休书。”
柳绮韵怔怔的看着他,忘记了要抽回自己的手。
“休想!”鹰炙的怒吼声,自凉亭外传来。
转眼,便看见一脸怒气,双拳紧握的蔺少柽站在凉亭外的石阶处。
若是肃杀的眼神如熔炉,那么,凉亭内的三人早已被熔化成浆。
而蔺少毅站在他的身旁,同样一脸的惊诧与忧心。
显然,他们是听到了刚才的谈话。
“只要我想,没有我办不到的事。”玉淩沣皱眉起身,沉声说。
“朋友妻,不可戏。”
“可你并不爱她。”玉淩沣幽幽的说,收起了威严的气势。
若现今,他疼惜她,他怜爱她;那么,即使有多么深,多么浓,多么沉的爱意,他都会牢牢的压制在心底。
但是,
他不但不爱她,不但不懂得珍惜她,竟还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她。
这叫他如何能甘心放手?
既然他有他要保护的紫菱表妹,那么,她,
就交由他来守护,又何妨呢?
“他是我的妻子。”他是不爱她,但不代表她可以与别的男人共结连理。
他不允许!
即使对方是结拜大哥,即使对方是当今圣上。
蔺少柽几个大跨步,进入凉亭,越过玉淩沣,伸手,粗鲁的拉起柳绮韵,就要走出凉亭。
“小姐!”秀儿惊呼。
玉淩沣抢先一步,挡在他们面前,“你想带她去哪里?”
“我带走自己的妻子,难道还需得到皇上您的允许?”
“大哥。”蔺少毅忧心忡忡。
“本来是不需要经过我的同意,但是,”他酷,他玉淩沣更冷,“她即然是我看上的女人,你就不得不给我报备。”
“你看上的女人?”蔺少柽嗤之以鼻,冷言嘲讽,“贵为一国之君的您,也愿意穿破鞋?难道这是王室的嗜好?”语毕,还别有深意的斜睨了眼身后低垂着头的柳绮韵。
“你!”
“大哥!”他一句话,不禁中伤了大嫂,还侮辱了皇室的尊严。
他这究竟是在做什么?
“大少爷,大少爷、、、、”管家蔺亦急色匆匆奔了过来。
“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蔺少柽沉声问。
“大,大,大少爷,表,表,表小姐她,”蔺亦气喘嘘嘘,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
紫菱?
蔺少柽一怔,原本拉扯着柳绮韵的手倏然一松,若不是身后的秀儿及时扶住,怕是后背要撞在石桌上了。
“表妹她怎么了?”蔺少柽一把揪起他的衣领,焦急的问。
“表,表小姐,她,她突然晕倒了。”
本来就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现下又被大少爷给勒住了脖子,能顺利说完整句话,实属不容易啊。
“晕,晕倒了?”蔺少柽手不自觉的松开,管家一个踉跄,险些跌坐在地。
“是,是的。”
“怎么会突然晕倒呢?”午膳时不是还好好的?
“不,不清楚。”那香苑表小姐本来就是一天一小晕,三天一大晕,“大少爷还是先过去瞧瞧吧。”
蔺少柽抬起的脚步倏又止住,转身,看了眼玉淩沣,对着柳绮韵,冷然命令,“立刻给我搬回‘青竹居’。”语毕,转身,与管家迅速消失在桃林间。
哎,
看着远去的背影,蔺少毅暗叹在心。
大哥这份痴情若是对大嫂,那该是多么令人羡煞的婚姻。
只可惜、、、
蔺少毅转身,幽幽的望着靠在秀儿肩上的柳绮韵,眉头一皱,“大嫂,你怎么了?没事吧?”
莫不是刚才又不小心伤着了哪里?
“韵儿,你怎么了?脸色怎会突然这么苍白?”玉淩沣也不免忧心的看着她。
他从未见过她如此惨白的脸色。
不,
该说他从未见过如此惨白的脸色,就如同没有了生气一般。
“我,我没、、、、噗、、、、”
一句话尚且来不及说完,触目惊心的鲜血便自她的嘴中喷出,洒满了石桌。
“小姐!”
“大嫂!”
柳绮韵眯起眼,血红的唇角微微上扬,想要给他们一丝安慰。
“对,对不起,我想,我想我得休息一会儿。”语毕,眼睛一闭,脑袋一偏,整个人昏死在秀儿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