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之春,乍暖还寒;入夜时分,犹还可以感觉到刺骨的寒风。月色怡人,然从窗口灌进的夜风却是让人不由瑟缩。
“秀儿,”静坐在床沿的柳绮韵轻唤,“现下是几时了?”
秀儿转眼,看了看窗外的夜空,“小姐,现下应该是子时了。”语毕,秀眉不禁皱了皱。
即使前厅再怎么热闹,新郎官也早该进房了呀!为何,都快过了子时,还不见人影?
莫不是醉酒了?
那小姐头上的凤绣盖头谁来接?那压在小姐头上的凤冠谁来摘?
若是姑爷真的醉酒,那是否代表着小姐得顶着那沉重的凤冠,呆坐上一宿?
“夜已深,你们都下去休息吧。”柳绮韵体贴的声音说道。
“可是,”秀儿莫名的说着,“小姐,姑爷还没进房。”
“无妨。”柳绮韵轻笑,“你们大家都累了一天,还是先下去休息吧。”她这个由始至终都被人侍候着的新娘,都不免有些困意,更何况是忙了一天的一干人呢?
“砰。”
房门被‘轰然’踢开,吓得原本昏昏欲睡的婢女一个趔趄,差一点就跪地求饶命。
“好一个怜婢的主子,”低沉嘲讽的声音自门口传来,“我该鼓掌喝彩吗?为自己娶了这样一位贤惠体贴的妻子?”
蔺少柽绕过屏风,缓缓走向床沿;灼灼的眼神,直直的盯着床沿,一身红妆的新嫁娘。
即使是凤绣喜帕遮住了眼,但她依然能感受到那双充满了恨意的眼神。
就如此恨她吗?
“你们都退下。”蔺少柽站定,沉声命令。
“可……是,大……少爷,您还没为新娘掀起盖头。”一中年女婢低垂着头,战战兢兢的回答。
“掀盖头?”蔺少柽嘴角一扬,眼里尽显不屑。
若那红盖头下,是他所深爱的表妹的话,他自是乐意;只是,
她不是!
“是、、是的,大、、大少爷。”
“哼 ̄”蔺少柽冷哼,径自坐上桌旁的椅凳,“难不成我蔺少柽今日娶了一位断手断脚的妻子?”
新婚之夜,当着婢女的面,诅咒自己的新婚妻子断手断脚?
他还当真对她恨之入骨了吗?
“还不滚?”蔺少柽突地低吼,阴鸷的眼神扫视着一干婢女。意思再明显不过:若再不离开,就别怪他不客气。
“是……是……”于是,婢女们争先恐后,夺门而出。
蔺府上下,心照不宣,除了住在香苑的表小姐,他蔺大少爷的怒火是谁也承受不起的。
“将我的命令当成耳边风吗?”蔺少柽横眼看向仍伫立在一旁,脸虽镇定,却也掩饰不了她内心的惶恐,薄唇轻轻一勾,轻问,“还是,你根本就没将我这个主子放在眼里。”
“我……我服侍小姐……”秀儿耷耸着双肩,低垂着脑袋,双手交握着放在腹部,战战兢兢的回答。
“呵呵 ̄,”蔺少柽扬唇轻笑,然,下一秒,脸色煞变,眼神一凛,拍桌而起,厉声喝道,“放肆!”
“秀儿,”他突如其来的怒气,让秀儿俏脸倏然惨白,僵直了身体;倒是一直未出声的柳绮韵轻声唤道,“你也先下去吧。”
哎 ̄
他恨的是她,又何故迁怒于他人呢?
“可是,小姐……”
这个男人太邪气,太危险,且又透露着不善之意;他一阵怒气上来,小姐怕是连他的一根指头都承受不起,又教她怎能放心将小姐一个人留下呢?
“秀儿,这是命令。”两人虽是主仆关系,却多以姐妹相待,而一旦她柳绮韵端起主子的架势,做为婢女的秀儿便就不得不从了。况且,她知道,
他虽恨她,但也不会伤她!
“是,小姐。”秀儿泄气的低垂下眼睑,不安却也无奈的退出了新房,并顺手带上了房门。
“哼,”蔺少柽冷哼,嘴角微扬,“还真是忠实狗。”
“请不要侮辱我的朋友。”柳绮韵紧了紧放于膝间交握的两手。
她自小喜爱呆在书房练字、画画、弹琴,与他人接触甚少,尤其是中了寒毒以来,她更是鲜少跨出她的闺房;如今,教她独自一人面对如此强悍的男子,又怎么能不紧张呢?
“呵呵 ̄”蔺少柽轻笑,只是,留在那张刚毅俊美脸上的却尽是寒霜,“怎么?你也会紧张?你是在害怕?刚刚不是还在轻松闲笑的吗?”
他知道?!
柳绮韵身子明显一怔。
他竟能透过红盖头看见她的表情?!
这……
“别将所有人当成傻子。”蔺少柽轻轻说,然,低沉平静的声音却尤其体现浓重的警告意味,“你最好能清楚,你柳绮韵的位置仅限于‘蔺家大少夫人’,最好别给我逾距。”
逾距?
他这是在警告她别去招惹他的表妹?还是让她独自扮演好‘蔺家大少夫人’的角色?
或许,两者都有吧,但,那又何妨呢?
“是的,夫君。”柳绮韵乖巧柔媚的声音自盖头下传出。
“不许叫我夫君。”蔺少柽厉声喝道,两个大跨步上前,扬手,准确无误的攫住了红盖头下的下颚,“还有,你给我记清楚了,我蔺少柽这辈子,只认香苑夏紫菱一人为妻,你,休想!”
夏紫菱?
可是他那传言中的表妹?
“是的。”柳绮韵忍着下颚处传来的疼痛,依旧乖顺的回答,声音平静无波,“只是,我该要如何称呼你呢。”总不能每次一见面就“喂”吧?
“称呼?”蔺少柽嗤之以鼻。
他根本不屑与她说话,而她,也毫无资格唤他的名。
“或许,”蔺少柽幽深的眼神一转,嘴角一扬,“你可以唤一声‘大少爷’。”
“这,恐怕不妥吧?!”
“有何不妥?”
“即日起,我也毕竟是蔺家大少夫人,名义上算是你的妻,”柳绮韵柔声解释,“私下,倒也无妨。但倘若在人前,在公公婆婆面前,这般称呼怕是万万的不妥吧?”
“哼 ̄ ̄ ̄,哈哈”蔺少柽冷哼一记,随即,仰天大笑,“柳绮韵,你承认了吗?”
承认?
她承认了什么?
“我不明白蔺大少爷的意思。”
“哼 ̄”冷哼一记,眼神越显凛冽,似要射穿那丝质柔滑的红盖头般,握住她下颚的手指,又加了三分力,“你不过才刚踏进我蔺府,竟就搬出我父母的名义;呵,若是我告诉你,这桩婚事其实是蔺家老太爷所定,而且,他老人家可是中意你这个孙媳妇的紧,你是不是就得立马搬上老爷子呢?”
“蔺家老太爷所定?”这桩婚事不是指腹为婚?
“呵 ̄”蔺少柽一手掬起红盖头的一角,“这丝绸还真是一等一的上品。”
咦?
不是在谈婚事的问题?怎么突然又扯到红盖头上了?
怎么?
他是改变主意要为她接起盖头来了吗?
“我话至此。”放下手中丝绸,弯腰,薄唇贴近她红盖头下的耳际,“你我虽夫妻,但在我蔺少柽有生之年,是绝不会与你同房。”语毕,站起身,毅然绕过屏风,决然走出了新房。
呼 ̄ ̄
凉风自打开的房门肆意窜进,让她忍不住呼气。
纤纤玉手,轻轻掀起盖头;一张绯红的脸蛋儿,在烛光中摇曳;樱色薄唇,轻吐一口气;削尖的下颚处,留下了两道明显的掐痕。
看来,
他确实是恨她入骨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