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是我的主意,秀儿只不过是听令办事。”她转过脸,淡漠一笑。
那一笑,让蔺少柽不禁一怔,脸上寒霜尽退。
看着她惨白的脸,空洞的眼神,摇摇欲坠的身体,心底莫名泛起的一丝紧张与不安,让舒缓的眉头再次紧皱。
“小,小姐?”趴在地上的秀儿,气弱的仰起脸,诧异的望着她,不明白她为何突然这么说。
数不清的伤痕,横七竖八布满了她的背;身着的单衣,在血渍的浸染下,依稀可见薄薄布料下触目惊心的伤口。
看着看着,冷淡的眼神,再次浮上氤氲。
仅两鞭落在她的身上,已经痛得她几乎神志不清,秀儿何以能够忍受如此的痛?
对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流之辈,他何以忍心下如此残酷的手?
何以?
他怨她,他恨她,他想折磨她,无所谓,冲着她柳绮韵一个人就行,何苦为难一个女婢?
何苦?
“小,小姐,我,我,我没事,你,你不要做傻事。”秀儿紧皱秀眉,略显苍白的脸上,硬是挤出淡淡的安慰的笑意。她不希望小姐为了她违心承担莫须有的罪名。
在她的记忆里,秀儿的脸一直是红扑扑、粉嫩嫩的,而现在,却毫无血色,教她如何能不心疼,如何能不自责?
“秀儿,”柳绮韵蹲下身,哽咽,右手悬于半空,不敢轻易碰她的背,“对不起,秀儿,对不起。”
悬着的右手,最终还是垂在了身侧。
她真没用。
不但没保护好自己,还让秀儿受这等严重的伤。
“真的,是你指示的?”蔺少柽问的有些迟疑。
这不就是他想要的结果?为何,听她亲耳承认了,他却不确定了?
“请您先送秀儿诊治。”她头也不抬,淡然的口气却更加强硬,尤其是那声“您”让他听着格外的刺耳,格外的光火。
“自身都难保,还妄图救她?”他嗤之以鼻,“她不过是一个婢女。”
“婢女也是人,婢女也是有人心疼,也是由娘亲爹爹生养的。”柳绮韵倏然大吼着转脸,泪水恣意布满脸颊,眼里尽是控诉。
她柳绮韵长这么大,还从未在人前如此伤心的大哭过。
拜他所赐,她终于体会到这种揪心的滋味了。
“小姐?!”秀儿颤抖着伸出手,紧紧握住她。
她一直都知道,柳府上下都清楚,
小姐从未将奴婢当奴婢使唤,更别说随意的辱骂毒打婢女。
为什么小姐善良的心底,姑爷就是看不到呢?
“若不是因为生计,哪个做爹爹娘亲的愿意将自己的孩子卖作为奴为婢呢?”她反握住秀儿的手,眼神转向她,幽幽的说道。
没有不爱自己子女的父母。
她甚至可以想象得到,卖掉子女,他们心中是多么的痛,多么的不舍。
他养尊处优,生活优渥,高高在上,难道就可以任意的践踏他人的尊严了吗?
做主子的也不过是恰好命比别人好了一些。“老爷,夫人,请慢点走。”清脆的劝说声不大,却刚刚好传进屋里人的耳朵。
在火把的照耀下,就见仅披着披风的蔺贤佑搀扶着妻子,在几名家丁婢女的簇拥下,转眼,人就走进了柴房。
“韵儿,韵儿,你怎么样?”黎倩柔一踏进屋,甩掉丈夫的手,看也没看儿子一眼,直接越过他,奔向蹲在地上的两人;蔺贤佑则是紧跟上前,在一步之外停了下来,眼里尽是担忧。
“婆婆!”柳绮韵恭敬的一点头。
黎倩柔一怔,眼眶的泪水竟然一时忘记了要掉落,“韵儿,你?”
“韵儿没事,谢谢婆婆关心,请婆婆先为秀儿请大夫诊治。”柳绮韵低垂着眼睑,刻意不去看她眼里的惊讶与伤心。
她知道这样对婆婆,对蔺家长辈不公平,但是,她能怎么做呢?
原本,想着就算丈夫不疼她,不关心她,只要长辈们还呵护她,还将她当成蔺家媳妇,她就可以无忧的生活着。
然而,或许,长辈们过多的疼爱,才引来这一次的祸呢?
她不该胡思乱想,却不得不这样猜测。
明哲保身。她不能再让秀儿受这样的罪了。
“好,好,别担心,秀儿会没事的。”黎倩柔随手抹去眼角的泪水,连连安慰,沉声命令,“赶紧将秀儿丫头送回‘青竹居’请张大夫过来。”
黎倩柔压下心中的惊异,暗自说服自己:没事的,韵儿只是受到了惊吓,过段时间就会重新唤她娘亲了。
“韵儿,来,婆婆带你回房。”说着,伸手就要揽过她细弱的肩膀,却被她刻意躲开,“韵儿?”
“婆婆,韵儿可以自己回去。”柳绮韵始终低垂着头,任谁也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夫人,”被人搀扶起的秀儿虚弱的唤道,逐渐迷离的眼神看着柳绮韵的左肩。
黎倩柔蹙起眉头,心下没理由的“咚咚”直响,随着秀儿的眼神,微微一偏头,在看到她左肩上,沾染了血渍,明显破口的衣衫处,甚至可以看见那一道丑陋的鞭痕。
天哪!
以柽儿对紫菱的呵护与疼爱,韵儿定是免不了会受一些罪,她想过的,在她听说此事后就有想过的,只是、、、、
眼泪再次袭满她的眼眶,
只是,她侧蹲着,完好的右肩朝着门的方向,恰好挡住了受伤的左肩,才让甫一踏进屋里的她,以为柽儿没有狠心的对她下手,以为柽儿终还是对她有意,且料、、、、
天哪!
韵儿柔弱的体质,怎么能受得住那残忍的一鞭?
黎倩柔倏然起身,怒气腾腾转身直冲到蔺少柽面前,未待众人反应,扬手,“啪”,毫无预警之下,狠狠一巴掌甩在那张刚毅的脸上。
“夫人!”蔺贤佑惊诧不已。
这还是她第一次出手打自己的儿子。
“我怎么会有如此狠心的儿子?”黎倩柔痛心的说着,眼泪簌簌落下。
巴掌打在他的脸上,却是痛在她的心里。“表哥!”
夏紫菱惊呼,在小绿的搀扶下,三两步走至他眼前。看着他脸上瞬间出现的红色巴掌印,心疼的伸手就要抚上。
“不许你碰他。”黎倩柔厉声喝止。
“夫,夫人。”夏紫菱委屈的低垂眼睑,怯弱的缩回双手。
“娘,紫菱才是受害者。”他伸手抓过她的手,顺势一带,当着父母的面,将她扯进自己的怀里。
意味再明显不过。
“柽儿,这像话吗?”韵儿才是他的妻,他却当着妻子的面,亲密的搂着别的女人?
之前韵儿崴了脚,他不还亲自为她上药的吗?难道,这些都只是做做样子?
“爹、娘,我与紫菱本就情投意合,两情相悦,是你们硬逼我娶柳家大小姐的。”
这能怪他吗?他早就拒绝过了不是吗?他早就表明过心意了不是吗?
蔺少柽憋了眼依然蹲在地上,耷耸着双肩,低垂着脑袋的柳绮韵。
秀儿都被人扶起了,她还愣坐在那干嘛?坐在地上很舒服吗?她没听见他说的话吗?为何不抬眼质问他?这是作为一个妻子该有的反应吗?
“小姐?”秀儿忧心的唤道。
然而,半天不见她有任何反应。
夜风穿过小窗,静静的吹着她稍显凌乱的发丝;单薄的身子一动不动,套在身上的衣衫随风轻轻的飘啊飘啊,像似要随风而去。
屋子近乎死寂般,谁也没有率先开口,十几双眼睛就那么静静的等待着柳绮韵抬头。
一秒,两秒、、、、
时间悄悄溜过,她却始终没有抬眼。
“小姐!”秀儿不安的惊呼,丢开女婢搀扶的手,“扑通”一声跌坐在她身旁。
“小姐?”秀儿伸手想要扶起她,却不料,手才刚一碰上,就见她的身子直直就要倒向地面。
“韵儿!”蔺贤佑眼疾手快,及时接住了她的身子,硬臂恰好按住她左肩上的伤口。
“嘶,”柳绮韵轻吟,缓缓睁开双眼。
“喝!”蔺贤佑一惊,即刻避开她的伤口,却还是看见有新的血渍浸出。
“快,快,”秀儿虚弱的惊呼,“老爷,快,快替小姐止血。”她没想到,伤口竟开始往外溢血。刚才不是没有这么严重?
“韵儿,没事的没事的,爹娘马上为你请大夫。”看着迅速侵染开的血渍,蔺贤佑竟然红了眼眶。
天哪!
他甚至感觉到她的生命在逐渐流失。
而柳绮韵如死灰般的脸上,竟然荡漾开淡淡的一笑,随即,缓缓的闭上了双眼。
那一笑代表什么?
是安慰,亦或是释然?
释然?
蔺少柽不禁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