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斓病了,高烧发到三十九度,智齿疼的毛病再次发作,腮帮肿得像塞进了两个核桃。她没有把生病的事告诉任何人,一个人在家昏昏噩噩地躺了两天,直到心急如焚的凌毅玄冲到她家,强行踹开房门后,才发现床上已陷入昏迷状态的杜斓。
凌毅玄急忙叫了辆救护车将杜斓送进医院。两天后,杜斓醒了,凌毅玄像个找回丢失心爱玩具的小孩般紧紧拥住杜斓,心疼地说:“你担心死我了知不知道!烧得这么厉害,为什么不上医院,为什么不通知我!你想病死你自己吗!”
杜斓无力地靠在凌毅玄肩头,轻轻地说:“玄,今天是几号了?”
“几号?”凌毅玄看了一眼腕上的PATEX金表,说:“十二号。”
“已经十二号了吗?玄,明天晚上有维也纳交响乐团的演出,我想去看,你帮我订票 好不好?我想去看。”
凌毅玄俊眉紧皱,“可你现在身体这么弱……”
“我要去看!”杜斓紧紧抓着凌毅玄的衬衫袖子,可怜兮兮地乞求到。
凌毅玄沉默,良久,才哑着声音问道:“你想去看徐谦云的演出是吗?”
“玄!”杜斓看着凌毅玄深邃的眼眸中透出凛冽的光,禁不住全身颤抖了一下。
“维也纳交响乐团中的首席钢琴演奏家——徐谦云,就是你当年送走的那个亲梅竹马是吗?你会把自己搞成现在这样,也是因为他,是不是?”
“玄……”杜斓低下头,“我不知道该怎么向你解释,我欠了云哥哥太多。从小到大,我受了他太多恩情,若不是他,也许就没有现在的我了。
“你爱他吗?”
“爱?”杜斓困惑地看着凌毅玄,然后轻轻摇了摇头,“不,我不配。小时候我就不配爱他,现在,更加不配了。”
“只是因为不配,所以不能爱吗?”凌毅玄的语气有些低落,“如果你当年没有遇到我;如果你没有做过我的**;如果你我之间没有那个十年之约,你就可以去爱他了,是不是?”
“我……不知道!玄,别再问了,我的心好痛,痛到已经没有能力去思考这些事了。”杜斓侧头不愿去看凌毅玄。
“为什么不敢回答我!你现在一定很后悔吧!因为我,你不得不放弃自己心爱的男人,你一定恨死我了是不是?你一定后悔遇到我了,是不是!”凌毅玄紧抓着杜斓的双肩,力道大得仿佛要将她的肩骨捏碎似的。
“不要,玄!求求你不要再逼我了,我真的好难受……”
“不!我就要逼你!我要你亲口对我说,你爱的人是我,不是那个徐谦云。说你爱我,你说呀!”凌毅玄像一头发狂的野兽般用力摇晃着杜斓,嫉妒得已完全无法去在意她的感受。
“不要,玄,求你不要再逼我了,我的心好痛,痛到都快死掉了!”杜斓的眼泪倾斜而下,说话声音越来越微弱。
“说一句爱我真的有这么难吗?爱我竟然教你如此痛苦吗?就算是骗我,也不肯说吗?”
“不……不要……”杜斓挣脱凌毅玄双手,不停地向后退,一直退到床头,再也退无可退时,整个人抱着被子蜷缩成一团,像一只惊恐的猫。
不是她不肯说,只是这句话说出后的代价太过沉重,犹如被逼到悬崖边上的人,再一步,便万劫不复!
凌毅玄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起身走出病房。杜斓以为他生气,便把自己丢在医院不管了。可过了一会儿,凌毅玄又走回了病房,他小心翼翼地扶着杜斓躺下,冷冷说:“就算你不爱我也没关系。但这十年中,你必须遵守契约陪在我身边。你是我的,就算不爱我,也绝不许爱上别人。如果你敢离开我,我一定会用尽一切手段,毁了你!”
杜斓侧过身不愿去看凌毅玄的脸,凌毅玄俯下身,从背后紧紧抱住杜斓颤抖的身体,放柔了语气说:“明晚演出的票我已经订好了,本来想帮你订最前排的位置,但你的脸肿成这样不方便见人。我就帮你订了剧院二楼一间视觉角度最好的VIP包房,明晚我陪你一起去!”
维也纳交响乐团演出的那天晚上,杜斓一直呆呆地倚在包厢的窗口,目不转睛地看着台上的演出。几个小时下来连坐姿都没有换过。凌毅玄坐在一旁默默地凝视着她,心中百感交集却始终一语不发。
演出的最后一个压轴节目,是徐谦云和蓝欣的钢琴与小提琴合奏。演奏的曲目为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
伴着观众们热烈的掌声,徐谦云身着雪白燕尾服,配上金色的领结和腰带,如同优雅的王子般,牵着同是一身雪白鱼尾晚礼服的蓝欣款款走上舞台。同样雪白的穿着,同样优雅的举止,同样纯洁得如同教徒般高尚的生命。杜斓刹时觉得台上那一男一女竟是如此般配,仿佛本就应该是一体的,用天造地设来形容也不为过。
而自己,只能躲在剧院幽暗的角落,远远地遥望。与他们就像是白天与黑夜,永远是命运的两个极端,永远只能擦肩而过。
帷幕缓缓拉开,舞台上,一架雪白的三角钢琴和一把雪白银弦的意大利手工小提琴在人们的赞叹声中,惊艳亮相。乐器中的王与后出场的气势,果然不同凡响!
徐谦云和蓝欣互看了一眼,随后徐谦云坐到钢琴前,蓝欣执起小提琴,在徐谦云弹下第一个音符的瞬间,小提琴华美的音色随之扬起。两种旋律交织在一起,缠绵地流泻到剧院的每个角落,如风似水,又仿佛清冷的月光般洒进每位观众的心房。
徐谦云和蓝欣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将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中淡淡的忧伤和难以言表的惆怅演绎得淋漓尽致。那柔魅的音律仿佛能将人们内心最深处的悲伤引出来似的,许多观众听着听着,禁不住潸然泪下。
以音染情,音情合一,也许便是音乐演奏家最高的境界。
杜斓静静地凝望着徐谦云。从小听着徐谦云钢琴曲长大的她怎会听不出,这首曲子徐谦云其实弹得并不完美。他根本就心不在焉,好几个音甚至但错了也不自知。若不是蓝欣在一旁奋力为他掩饰,这场演出绝对会成为他钢琴演奏生涯中最大的一个败笔!
终于,一曲完结,余音绕梁,升华了观众们最后的感动。霎时,所有的观众同时起身,掌声响彻整个剧院。徐谦云像是突然被惊醒似的,站起身,牵起蓝欣的手向台下观众三次鞠躬谢幕。
“玄,我们走吧!”杜斓回过头,凌毅玄这才发现她美丽的脸上早已泪流满面。
演出接近尾声,维也纳交响乐团中所有的演奏家一起上台谢幕,引起了台下又一波**。鼓掌声、口哨声、欢呼声瞬间眼眸了整个剧院!
凌毅玄揽过杜斓的肩膀,两个人默默走向剧院的出口。工作人员为他们打开大门,杜斓最后一次回头望了一眼舞台上雪白的徐谦云。大门缓缓合上,阻断了据院内一切的热闹与繁华,将门里门外分割成两个世界。
三天后,也就是徐谦云结束交流演出,准备回维也纳的前一天。斓母突然打电话告诉杜斓,徐谦云决定在回维也纳之前和蓝欣订婚。并邀请她们母女俩去参加订婚典礼。
虽然事先早已有了预感,但当杜斓听到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后,还是惊愕地半天回不过神来。然后不知怎么的,泪便不由自主地落下,一滴滴,一颗颗,越来越大,越来越密集。
“讨厌!我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哭?云哥哥要订婚了,我应该高兴才对呀!傻瓜,哭什么……”杜斓拼命地抹着眼泪,可泪却像阀门坏掉的水龙头般,怎么也停不下来。直到最后,完全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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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家在酒店举办了一个小型的订婚宴,只邀请了徐家少数亲朋好友,还有就是维也纳交响乐团中的三十多个成员。
虽然脸上的红肿还未消退,牙龈也依旧疼痛地厉害,杜斓还是带着母亲如约而至,并且选购了一套价值不菲的TIFFANY钻饰送给蓝欣作为订婚礼物。
订婚宴上,蓝欣身着粉色蕾丝礼服,与身旁一身银灰色西装的徐谦云站在一起,仿佛童话中的王子和公主,般配得人人称羡。订婚仪式结束后,宾客们纷纷上前向这对准新人送上礼物和自己最诚心的祝福。
轮到杜斓和斓母时,杜斓强迫自己微笑着走上前,“云哥哥,蓝小姐恭喜你们。”
蓝欣淡笑着说:“谢谢你。”
杜斓将钻饰礼盒递到蓝欣手中,“打开看看喜欢吗?这是我特意为你选购的,等你穿上洁白婚纱的那天,戴上这个,一定会成为全世界最美的新娘!”
蓝欣打开丝绒礼盒,顿时被盒中奢华、炫目的钻饰套装惊得目瞪口呆。
“这是TIFFANY钻饰中最奢华LEGACY系列的‘云之永恒’!”蓝欣一愣,连忙把礼盒推还给杜斓,“不!我不能接受,这份礼物太贵重了,我承受不起!”
“没有人比你更值得拥有它。”杜斓微笑着说,“戴上它,走进婚姻的殿堂,祝愿你们的爱情能像这坚固、璀璨的钻石般,地久天长!”
杜斓轻轻拥抱蓝欣,在她耳边柔声说道:“谢谢你,蓝小姐。谢谢你选择了云哥哥,谢谢你完成了我无法完成的事,我祝福你们!”
“杜小姐……”蓝欣清澈的眼眸中透出一抹淡淡的悲伤。但仅仅是瞬间,便被坚毅所取代,“我一定会好好爱谦云哥的。今生,与他之手到老!”
杜斓走到徐谦云面前,伸出手微笑着说:“恭喜你,云哥哥。蓝小姐是个难得的好女孩,将来好好对待人家。”
徐谦云神情复杂地看着杜斓,抬手却没有与她相握,而是撩起了杜斓故意挡在颊旁的长卷发,淡淡地说:“你的智齿又在疼了吗?脸颊肿成这样,药吃了没?”
“云……云哥哥……”杜斓愕然地看着徐谦云。
“一定又不肯乖乖吃药了,是不是?你等我一下。”徐谦云说完,转身跑出酒店。
“云哥哥,你……”
“谦云哥……”杜斓和蓝欣同时惊叫起来。
在所有宾客惊愕的眼光中,订婚宴的男主角竟然撇下未婚妻,莫名其妙地跑出了酒店?
不一会儿,徐谦云拎着一只鼓鼓囊囊的购物袋回到宴厅。他将杜斓拉到桌边,从购物袋中拿出一盒杜斓一直吃的消炎片,和十几盒不同口味的哈根达斯。他倒出两颗消炎片,又让服务生送来了一杯温水,将药和水塞到杜斓手中,说:“听话,快把药吃了。我可是连哈根达斯都给你买好了哦!”
杜斓呆呆地看着徐谦云,眼泪在瞬间决了堤,她颤抖着接过药片吞了下去。
“这才乖。”徐谦云指着桌上十几种口味的哈根达斯,“我每种口味都买了,你要先吃那一种?”
杜斓捂住嘴,呜咽着说:“干嘛买这么多,我根本吃不完啊!”
“傻丫头,谁让你一次全都吃完的啊!这些是补偿你过去四年的,还有……预付以后一辈子的。”徐谦云打开一盒蜜瓜味的哈根达斯递到杜斓手中,苦笑着说:“这是云哥哥最后一次哄你吃药了。今后,要学会好好照顾自己,该吃药的时候不许逃避吃药。别再让我担心,这样我才能放心地去追求自己的幸福。答应我,要让自己脸上永远都有明媚的笑,好不好?”
杜斓很想说好,可声音却像卡在喉咙口似的,怎么也说不出话来。只能使劲地点头,任泪水汹涌落下,模糊了眼前的一切。
徐谦云想将杜斓拥入怀中,却在抬手的瞬间看见蓝欣愣愣地站在杜斓身后不远处。清丽秀美的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悲伤。
他这才想起这里是酒店,是自己举行订婚宴的地方,而自己却在刚刚完成订婚仪式后,将自己的未婚妻丢在一边,对另一个女人关怀备至。现在甚至还企图当着满堂宾客的面永她入怀。如果自己真这么抱上去,将会给蓝欣带来多大的难堪!
于是,他默默放下手,走到蓝欣身边揽过她的腰,淡笑着说:“小丫头,哥哥现在已经找到幸福了。你也要加把劲,快点找到自己的真命天子哦!”
“好……好!我答应你。”杜斓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含着泪微笑着说道。
徐谦云会维也纳的那天,杜斓赶到机场为他送行。却没有现身,只是远远地站在一大群送机的FANS后面,目送徐谦云一行人离开。她走到机场明亮的落地玻璃墙前,看着徐谦云搭乘的班机再跑道上滑行,加速,升空,越飞越高,渐渐变成一个黑点,消失在了那如蓝水晶般清澈的苍穹中。
说好的,要幸福啊!
记忆中初识的寒夜
我紧紧依偎在你的身边
你用稚气的笑脸
带给我苦涩生命中的一抹甜
静静守候的二十四年
你的身影一直藏在我的心里面
多少个夜晚因为思念
辗转反复 彻夜未眠
等到再次相逢的那一天
曾经的天使早已消失不见
你我何时起越走越远
被宿命分隔成天涯的两边
不再去争辩谁对谁亏欠
只叹爱情未发芽时便已搁浅
如果有机会回到从前
是否可以微笑着对我说声再见
原来,世间万语千言,最难说出口的还是那一句——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