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豫北农村,过年时节永远那么漫长无聊,在外忙活一年的打工青年回到家除了赌博,再无其他娱乐。所以,赌博场应运而生。这个传统一直存在,直到近些年仍无改观。
我小时候,80年代农村赌博流行推牌九,玩的都很大,头脑发热,红了眼睛,认不得父子,为了赌博,敢杀人越货。富家子弟,为赌博,敢买祖上的基业输个精光,财去人安乐,殷实人家也有败家子,赌博成性。这简直是农村恶俗文化的典型,也是村落经济形态的流毒,贻害无穷。
书林叔的几个儿子都因为赌博在村里扬名,书林叔在外面辛苦工作赚的钱,供儿子们挥霍,他们赌博都是参与外地的团伙,一次,孟胜一口气把养猪场以25万元的价格抵押出去,第二天,收赌债的来了,直接把养猪场收走了,还有家里的房子,他父亲积累的家业被他豪赌了。不知道,赌博给他带来什么刺激,他这么入迷,这样好,第二天早起,房子、宅基地、养猪场都归别人了。
在我小时候,爸爸也参加陈楼的赌博,爸爸那时候也沉迷,不过尚能控制,有次,乡派出所抓赌,被连窝端,爸爸就在里面,据说,桌上的几万元的赌资被罚没充公,其实就落到了带头的警察手里,这些人拿到钱,还不放人,准备再敲诈点,就一直扣留,也不带走。这时候,我爸爸说,这样吧,都是附近村里的,他们一直在这,也不是办法,派我回去吧,我去村里把罚款收收,也别这样僵着了。带头警察同意了,我爸爸回到家就关起门大睡,没管这事。
多年后,我问起爸爸,他说,那是唯一的一次被抓赌,带头警察想把人带走,派出所也捞不到好处,就一直僵着,我爸爸说,把我带走,你们也拿不到钱,带到所里,还得放回来,带头警察,询问才知道,我舅老爷是党委书记,就让我爸回村里了,对外就说,回村里收罚款去了。
这事,村里当晚就传开了,我孩子邻居家看电视,那时候正是海灯法师播出的年代,小孩子比较喜欢看武打片,就挤在孟利家看电视,这时候有大人从陈楼回来,对我说,你爸爸被抓了,赌博,我不相信,说,不可能的,我爸爸多厉害。第二天一早,我醒来,爸爸就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呢,看来爸爸巧妙化险为夷了。
我爸爸年轻时,跟泽汉大爷、泽周叔在高庄轮瓦,一年挣点钱,回来,泽汉大爷全用来赌博,输个精光,还不断念叨,后来魔怔了,家里还到处给他看病。我爸爸说,你泽汉大爷心胸不开阔,输光了,再挣啊,天天想输,越想越难受,就神经了。
当时村里还有几个著名的赌博场,在麻拐儿家是一个,她家在村西的路口,这个地段是十字路口,这是个往来的人场,老两口有经济头脑儿,就经营了日杂和零食,还有烟酒之类的,那时候,这样的小卖铺叫做代销点。在夜里,她家的堂屋就是最火爆的赌博场,堂屋共三间,西间隔开,中、东两间至少有三场开赌,有的推牌九。有的打麻将,有的掷色子,不管哪种玩法,四个人坐定,周围围满了十几个人,还押钱,赌输赢,通常他们看定谁的牌顺,就把钱押哪,屋子里抽烟的、放屁的、打饱嗝的,各种嘈杂、各种污浊、各种沉闷,我最讨厌这种环境,可是父母都爱赌博,还爱看别人赌博,常带我来这里,这样既照看我,又满足了赌博的瘾。这时候,金堂家的小五开始卖糖烧饼,爸爸毫不吝啬地给我买两个,我边吃边看,要不然,没有东西吃,我老吵着要走,回家睡觉。
通常赌博场要抽取一定的水,谁赢钱了,把一定比例的钱交给主家,主家提供场所、水电、桌椅,当然,赌博场所人流量大,也带动了代销点的生意。
后来很多村民在家也开赌博场,小光印就有这个眼光,印象中他在老院子,就是麻拐儿隔壁也开了一家,还在他家三弟新盖的东屋里,大概是抽水的缘故,玩家不想出钱,小光印就把麻将抽出来扔了,以示关门,过了不久,他又在自己的院子东屋开起了麻将馆。农村社会,没有精神娱乐,为排解情绪、打发时间,就只有赌博了,也有的小孩子和老娘们也玩麻将,都是轻松愉悦的,不涉及赌钱那种。所以,赌博有大小之分,不能一概取缔,因赌博家破人亡的也有,又发其他刑事犯罪的也有,有人输光后盗窃,变卖赃物,想翻本再赌,也有丧心病狂的,杀人越货,在80年代严打时,很多赌博场又发的血案、抢劫、绑架,都被一一执行枪决。
那时候,在乡镇有公审大会,只要碰上严打,那怕耍无赖,就有可能获刑,在大会上,人山人海,赶集的群众涌到会场,回头望去,都是人的脑袋,个个眯着眼睛,这些被游街示众的罪犯,有的是强奸杀人重罪,有的是流氓罪,很多是赌博引发的。
那个年代,法制不健全,酷吏肆意专断,也就崇尚辣手治乱,根本没有法治思维,也没有文明的约束,所以,那时候的惩治犯罪,起不到教化人心的作用,就是事后的严刑峻法,没有法制教育,更没有社会建设,也没有深入农村社会结构,铲除赌博的社会基础,没有人关心农民的精神世界,仅有的农技影片,每年也就三四次,其他故事片少之又少,在88年电视普及后,农村赌博少了很多,仍然赌博的都是赌徒,他们玩的大,危害性也大,这时候,应该加强打击犯罪。
农村是熟人社会,盗窃很少发生,家家户户夜不闭户,也不太担心家里被盗,主要是经济落后,也没有财产。倒是担心人身安全,很多无赖流氓深夜调戏妇女,这时候,乡派出所和联防队就组织巡夜,村里也有人参与,大队开会常说,谁家的怪孩子,管住了,出了事,自己兜着。
这就是80见到农村的世界,距离大规模的流动和城市化,还有段时间,这一段相对安静,已经有人开始试探走南闯北了,收获的第一桶金,会激励自己,更会带动村民勇敢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