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泷瑾似乎对云凉此刻的态度没有预料,对方在自己的掌控之下,可为什么还能这么镇定自若?甚至反过来咄咄逼人,是自信,还是什么?自从云凉开口之后,韩泷瑾蹙起的眉头就没有舒展过。
“不过,你对我们用了散功散,也不可谓不周全。只能算做对敌人调查了解不够透彻,因为散功散,也不见得对所有人都有效。”
说完,云凉似笑非笑地观察着韩泷瑾面部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毫不介意地喝着掺了散功散引子的茶水。无声之中,又为韩泷瑾增加着心理压力。
“那么,我究竟是成是败。”事到如今,仍听不出韩泷瑾话中的妥协与焦躁,不知不觉已经演变成一场攻心战。
“五殿下觉得你有多少胜算?”不答反问。
“五成。”
“奥?这么自信?”挑挑眉稍,心中又细细过了一遍,难道哪里有破绽?
“我的自信不在我自己,而在你。”韩泷瑾实话实说。
“怎么讲?”云凉很又兴趣知道他的判断从何而来。
“你从一开始就没有打过杀我的念头,不是吗?”似喟叹,渐渐收了气势,安静地与云凉对视着,少了那种压迫,依旧有种难以形容的威势,很强的存在感。
再度开口,言语已经放软。“你到底是什么人?当日父皇在清宁殿召见之前,宫中的影卫有异样调动,加上前一日曾发现你暗自出宫,种种迹象说明你已经遭到了父皇的怀疑,能让影卫动手想来父皇是本就不打算留活口的。
但是你仍旧毫发无伤地活到安全出宫,这里面我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一定有隐情。直觉,与你进宫的原因有关,我可有猜对。”
云凉笑而不语,心中却有种惆怅。
这个人竟也是自己的弟弟啊,有种不真实感。
他在皇宫我在江湖,十八年井水不犯河水,却在自己第一次出教的游历中碰上,若不是那块联系彼此的御龙玦,恐怕自己不会出手救他,或许也就不再存在五皇子这个人。
本来是可有可无的存在,却在之后几日的相处中,言行举止间,渐渐体会到一种莫名的亲近感,是血缘作祟?自己分明是她冒牌的姐姐。
真的说不透。就像自己不明不白地重生到这个世界一样,突然有种无力感,命运,真的是不可抗拒的吗?那她又算什么?顶替了别人的身份,是为了完成其他人命定的轨迹,还是上天对自己的一种恩典?
前世孤独一生,这一世却冒出双份的亲人,能真的融进其中吗?就怕一日梦醒,只是镜花水月。
目光从韩泷瑾身上移开,望进窗外的夜色,怅怅地开口,“如果说,今晚的一切早已预料,你的行动都在别人的计划之中,你信不信?”
感觉到韩泷瑾冷冽的目光,像是在思考,久久一句,“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的意思。你觉得能够不知不觉中影响你的判断,潜移默化地引导着你的行动,熟悉你的思维方式,清楚你的行事方法,这世上能有几人?”悻悻地转头,像打完一场战,松散了骨头,懒懒地瘫在椅子上,手里捧着茶杯,小口抿着。
“……父皇?”脱出而出,随即愣怔了。眼睛圆瞪,惊讶地张着嘴,俊逸的眉毛纠结着,看这副模样,那还有刚刚那种如狼的气势。云凉忍不住笑了起来,这才是少年该有的样子,老是小心翼翼带着面具,太无趣了。
一时竟然觉得,有这样一个弟弟也不错,聪明理智还有点孩子气。能变脸给自己看,而且弟弟还能光明正大地欺负。
“嗯。你对我曾起疑,但是却一直没有什么举动,是因为你心中无意识地轻视我武林中人的身份,觉得在京城,翻不起什么大浪。推动你对我动手的原因,很大一部分来源于皇上对我的态度,你觉得无法理解,觉得我有了威胁,才出手。
这一点我没有说瞎话吧,看来你也已经想到了,一些若有似无地引导暗示,让你找上我,跟我对上。”
再喝一口茶,云凉一副教导后辈地语气说完,等着韩泷瑾的回答。
“父皇与你的计划?……确实,父皇的一些话坚定了我出手的决心,毕竟,你曾是我的救命恩人,让我很顾虑。但,有什么证据,证明这就是父皇策划的?而且是与你一起?”究竟是什么身份?
一直在一旁当隐形人的陆七笑了,接下了……兴致盎然地扭头看向云凉,重头戏该出来了吧。
云凉毫不在意韩泷瑾如刀的眼神跟满满的质疑,无视掉陆七眼中的催促,笑得自得其乐,缓缓坐正,稳稳将茶杯放下,再缓缓倒回椅子里,慢的跟七老八十似的,看得陆七嘴角隐隐抽搐,这人就喜欢吊人胃口,每次都硬生生在关键地方卡住,吊得别人的心是上不来下不去。
慢动作般地将手伸进袖中,掏啊掏,没掏到,粉无辜地回视陆七鄙夷的眼神。
陆七,“你故意的吧,东西根本没在那,你就演吧。”
云凉,“这样才有效果啊,你不想知道韩泷瑾看到之后会什么反应吗?想当初,连皇帝都变脸了奈。”
接到陆七第二个白眼,云凉才慢腾腾从怀中扯出一根丝线,看上去很普通的丝线,扯啊扯,最终跳出一块莹润的玉玦。
韩泷瑾眨了眨眼,觉得这东西眼熟的很,看看直盯着自己正一脸期待样的云凉和陆七,又把眼神放到那块还在空中悠荡的玉玦。
在那块小东西在云凉韩泷瑾之间荡到第四个来回,才伸手指着云凉手里提溜着的东西,一脸震惊状,“这是,这是……”
“啊,御龙玦,皇家出品必属上品,要自己看看吗?”伸手一递,很大方地说着。
韩泷瑾木然地接到手里,熟练地翻找背面的暗记,花体勾纹的“四”字,藏在镂空龙凤纹饰之间。排行第四的,是……流落出宫的四公主,韩泷熙。
错愕地抬头望向对面一脸戏谑的人,竟然是四姐的玉玦。
“你是……”她如何有这块玉佩的,真的是四姐?还是从别处得来?
经厉一开始的震惊,韩泷瑾快速回神,脑中飞转,她敢将这个拿出来,必是经过父皇认可的。而经过父皇之手,却没有收回,那就只能说明,她真的,是四公主,不是假冒,不是意外地持有御龙玦,而是确定了身份。对于血脉的事,父皇不会大意。
云凉似乎很满意韩泷瑾的反应,眯眯眼,爽快地点点头。
“所以皇上导演了这出戏,我只是听命客串而已,这似乎是对你的考验。我出身武林,而你作为浩云山庄的庄主,以后的重点也必将涉及武林,江湖行事和朝廷存在很大差异,皇上才导演这一出,目的怕是给你提个醒。
你的处事手段都是从宫廷生活中学的,与武林的接触不多。与朝堂上的人相比,江湖中的人不在乎怎样的谋划心机,什么权谋之术,他们往往更加直接,行事也更加乖张,有时候完美的陷阱,反而捕捉不到猎物,太过追求谨慎,就容易漏了先机。”
第一次听到皇帝这个计划,自己也愣了,说实话,对于皇帝的委托她很愕然。
先是对自己的信任,几天的相处他不可能完全了解自己,其中必是有赌博成分的,但他还是这么做了;其二是对这个儿子的尽心,不光是从皇帝的身份,也从一个父亲的角度,给儿子告诫。
韩泷瑾没有说话,像是没有反应过来,但云凉觉得这种可能很小,因为他是五皇子韩泷瑾。
也不催促,与陆七默默地等待着。
良久,韩泷瑾抬头露出一个放松的笑,“没想到,你竟然会是四姐,真的想不到,父皇竟然会隐瞒你的身份。”
云凉也收起玩笑,看着对坐的少年真心一笑,说道,“身份什么的并不重要,我始终都只是我,与你们不同的。”
我没有你的责任,没有你对这个国家的忠诚,在我眼里,只有在意的人和事,才值得我去努力,其他,不过是过眼云烟。我永远无法为了公而舍弃私,不是做不到而是从来没有这样做的想法。
韩泷瑾似乎听明白了她的意思,心中喟然一叹。
回想栎州的时光,不无感慨,这样的人物竟然是个女子,还是自己的四姐。试图将皇家公主的形象与那个影子重合。
青衫骨笛,揉进了三分流云闲淡,三分青竹风骨。懒散随性,漫不经心,闲看人情世事,看似温柔谦和却也无情薄性,洒脱的背后隐着她的强大莫测。
这个人,竟然与自己有着人世间最为深厚的羁绊,是自己的亲人,自己的姐姐。
“他今天对我们确实有杀意。”走在回去的路上,陆七打破两人之间无言的沉默。
云凉望着周围热闹依旧的闹市,勾起唇角,“因为他是一个合格的皇子,不然我才不乐意花那么长时间陪皇帝做戏,当免费教师?真是闲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