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比较了解的朋友。”了然对方心中所想,因为刚刚绷起的脸色也缓和下来。
边说着边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交给对方,抬头看着韩泷宁,施施加了一句,“这是萧给我的信物,这样应该没有疑问了吧。还有,你跟他的事我已经知道了,所以才会带你来这。”
伸手接过,看着手心那枚无比熟悉的玉饰,视线描摹着细腻的纹络,眼睛变得有些酸涩,胸中闷闷的有些难受,没想到,有生之日还能再见到,他形影不离的东西。进宫之前,早有觉悟,却抵不过故人的一样信物带来的冲击。可是……
“我……”欲语还休,眼神渐渐变暗,似乎有着什么怅然,还有几分躲闪犹豫。
有些明白地开口。“你在害怕,怕什么?世俗的流言蜚语,萧水何的生命安全,家人受到的威胁,还是你身上的‘忘情’?”
云凉这次说得很不客气,连一旁的陆七也有些惊讶云凉的口气,很少见她会有用如此严肃的口气说话。“你的害怕是对萧水何的讽刺。”
沉默得有些尴尬,毕竟前一刻还是完全的陌生人。
云凉也意识到有些过了,但话已出口无法收回。萧水何是她在意的朋友,是在这个世上让她体会到知己这种情谊的友人,被纳入自己人的保护圈,她自然不希望萧水何会受到任何危害。
萧水何很强,这是他们两人当初相交的基础,所以云凉对萧水何从来都是信任多于担忧,偶尔会想起也不过于执着于重聚,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感觉。
但是那日在梨落流烟看到了萧水何的动摇,突然明白,朋友之所以是朋友,就是可以在偶尔无力的时候依靠,可以在走不动的时候放心地将身体交给对方,可以在疲劳的时候在对方面前松懈的存在。
然而,也正是因为是朋友,才最不希望看到对方的无力、迟疑、疲惫跟心伤。
所以,云凉当日几乎没有犹豫地答应帮萧水何寻找韩泷宁。她不允许朋友在她面前受到伤害,她立志变强的初衷本就是为了守护,只是如今,守护的范围已经渐渐扩大,值得她珍视的东西越来越多。
对于萧水何的选择云凉不会有疑问,同样相信萧水何的判断和识人的能力,但是韩泷宁在自己面前的犹豫让她有些不高兴,好像萧水何的感情没有得到足够的尊重。
“抱歉,但是,我真的害怕,无论是你说的什么,我都在害怕。
……因为我,让所有在意的人受到威胁……
栖凤教,我也曾经生活在栖凤教,那段时间是我毕生难忘的回忆,如今却将无辜的大家卷入这场战争,我已经无法赎罪。而且,忘情……没有解药,我不想……”
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说这些失礼的话,在一个初次见面的比自己还要年轻的少年面前,即使努力,却也抑制不住了悲伤。
“呵呵呵,够了。”打断韩泷宁的话,云凉突然笑得很开心,站起身来拍拍对方的肩膀。
韩泷宁有些反应不良地看着话风明显转变的人,心里因为少年的问话刚刚堆积起来的压抑也被拍得烟消云散。
“呐呐,你还真不像安亲王的儿子。不过能在这么重的心理压力下做好卧底工作直到今天才被发现,你的能力毋庸置疑,但是你确实不适合生活在官场。”幽幽一叹,有点像喃喃自语地说道,“有些理解萧的心情了,你跟他,完全不同的类型嘛,难道这是另一种层次的‘异性相吸’?”
“不过……”声音没了戏谑,陡然一厉。
刚才还被云凉突然脱线的表现搞得不知所措,马上又被对方瞬间严肃起来的表情震慑了一跳,不自觉地被对方牵引了思维。
“你应该相信萧,他能够应付外面的局面和安亲王的压力,他可是连我都不想惹到的人呢。至于忘情,我会想办法的。就算没有办法,我觉得萧更希望与你一起面对,不要担心那么多。”
“是了是了,难得云这么好心安慰人,还无偿帮你解毒,这可是比天上下红雨的几率还要小的可怜的事啊。”一直充当木头人的陆七突然开口插话,明显带有陆七风格的劝慰,让一室婉约的伤感化得形影无踪。
虽然陆七一直没搞明白这个一身夜行衣被云凉带回来的人到底是谁,但是,从云凉的话听得出,对方很受她的在意,而且还与栖凤教的左使萧水何关系不一般。门主也是出于萧水何的考虑才多管闲事的吧,果然,不是什么纯洁的好人。
“好了,废话不多说了,既然答应了萧,我就要把你安全地送他面前,况且今天你的行踪已经暴露,你继续留在宫里不是明智之举,恐怕安亲王那边也容不得你。不如将计就计,制造与影卫冲突身受重伤的印象,趁机离开皇宫。”
云凉自顾自地作着决定,完全不考虑当事人的意见,也自然没给他反对的机会,开玩笑,现在时间紧迫,自己手上的事情还没有头绪,不能再在另外的事上分心了。(杳:囧,你果然不是纯洁的好银。)
韩泷宁看着已经陷入思考的少年,感觉如做梦般的不真实。
在皇宫,孤立无援的自己,只能隐没于黑暗中的自己,竟然能在生死关头被人相救。从别人口中再次听到那个人的名字的霎那,心脏失去平时的频率的事实,他骗不了自己。
让自己明白,他还有期待,即使已经看不到光明,他其实还有不甘,被一个少年,被一件小小的饰物,轻易地勾起来压在心底的抗争。
握紧手掌的玉佩,或许,他不该这么放弃……
雨后的天空,干净的像一块水晶,鸟语花香,晴阳微风,整座皇宫沉浸在这难得的安宁中。
阳光驱散了黑暗,昨晚的一切也似乎被一并抹去,亦如从未发生过。
云凉在宫女的引领下,悠然地走在宫廷九曲回肠的长廊里,呼吸着短暂的清新。
一抹熟悉的身影被捕捉在眼底,云凉在心里无奈一叹,果然来了。没想到比自己料想的还要快。
“云溪。”熟悉的音色,略带清冷的音调,在栎州的时候她听的最多的声音。
抬头敛目,一身傲然在阳光下耀眼夺目,挺拔的身姿,不容他人冒犯的尊贵,高高在上的气度,卓尔不群,绝世风华,这才是你,韩泷瑾,五皇子。
唇角不易觉察地勾起一丝弧度,皇宫才是适合你表演的舞台,也才是真正能展现你风采的地方。
在宫女惊讶、胆颤之下,云凉慢慢迈开步子,走向那个熟悉又陌生的人。
韩泷瑾叫自己名字的声音没有任何惊讶,显然已经得知了自己的存在,也没有表现出任何高兴与重逢的喜悦,显然也已经怀疑自己存在的目的。
但是,我现在不能为你解疑,因为,时机还未到,我的,弟弟。
韩泷瑾注视着一步步走进自己的身影,仍然是印象中记忆最深的石青色,淡雅素净。
第一次觉得一种颜色可以这么贴合一个人,让本来平和的气息带上一种清冷,一种出尘的干净。
但是,遗憾的是,这只是种保护色,越来越看不透这人表面下隐藏的究竟是什么面目。
一个在江湖上结交的人,出现在自己的家中,尤其这个家还是皇宫,任谁都会起疑,当初的相识里有多少的是刻意的靠近,只是十几年宫廷生活养成的猜疑,将之前两人的所有融洽化为泡影。
“五皇子殿下,真是有缘,没想到草民竟然结交了这么一个大人物。”
扬起一抹浅笑,眼中的清澈遮掩了所有的情绪,云凉停在韩泷瑾身前三步远的地方静静看着对方。不错,至少脸上还没有明显的猜忌和戒备,不过这只能说这个五皇子很会隐藏。
“果真是你,昨日刚回来听母后说起宫里来了一个少年神医,后来细问了一下,竟然是云溪。”配合着回之一笑,两人一如以前相处时的寒暄着,只是,其中多了什么少了什么,大家心知肚明。
一来我往,大家小心翼翼地试探,虚虚实实,都藏在一副面具之后。
宫中规矩繁琐,当周围的宫女终于从两人的“微笑绝杀”中清醒过来,赶忙上前行礼,婉言提醒两人的处境,客气地请云凉回暂住的院所。
按规矩礼节行礼告退,却在两人错肩而过的一瞬,韩泷瑾薄唇微动,用只能让云凉听到的声音说了一句话,云凉顿住脚步。
“古云溪跟龙晧一样吧,你到底是谁?我能信你多少?”
云凉听懂了。古云溪跟龙晧一样都是虚假的存在吧,你的真实身份究竟是什么?你既然已经知道了我是谁,那是不是说之前我们的相识是你的刻意而为?你值得我信任多少?
唇角微微翘起,沉不住气了吗?
“我从来不撒不能欺瞒所有人的谎,我来这里没有恶意,时间到了,自会离开,只是一个江湖中人而已,不必太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