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他的聪明之处,什么人能欺负,欺负到什么程度不会闹大,他心里有的是分寸。他是刘家竖起的一个靶子,引得别人攻击的同时,也引开了集中在身居高位的父亲和兄长身上的注意力,用最小的代价,保存最大的实力。这也是刘家的可怕之处。
华灯初上,整条街还是人头攒动。
尤其是栎州有名的声乐场所……紫苑,更是张灯结彩,炫目非常。三层的木构建筑,萦绕着各色流苏,铺天盖地的绸锦纱幔,从顶楼垂下的珠玉晶帘,流光溢彩,深深浅浅的紫,梦幻一般。
就算没有人带路,也不会找错地方。
云凉、韩泷瑾闲庭若步地走在熙熙攘攘的街上,在耳边叽叽喳喳了一天的宇文凌霜终于迫于家规的威力返回山庄,两人难得清静地游逛。
说实话,云凉看上去是面不改色云淡风轻,心里其实已经忍不住小小的雀跃。
上次在灵州凝云阁,一门心思放在了探查听雨楼上(凝云阁是听雨楼的情报业中心,当时是被听雨楼的水字记号吸引的),身边有莫寒羽跟着,后来又偶遇萧水何,她根本没怎么看里面到底什么风景,今天终于可以大饱眼福了。
尤其是看到眼前这座紫雾笼罩下的楼阁,诱惑中带着神秘,不同一般的高贵格调,吊的人心里痒痒的。充满才情的风情万种的花魁美人啊,真是充满了期待。
韩泷瑾其实内心也有点小小紧张,正统皇家教育出身,从小到大独自外出的机会不多,更别提这些青楼歌馆。淡淡瞥了眼身边的少年,看不出什么异样的神色,手里缓缓转动着刚刚从街上买的一根骨笛,显得悠然自若。
难道他经常出入这些地方所以习以为常?不对啊,他说是第一次闯荡江湖的,为什么可以这么淡定?
哎,这个人真让人看不透啊,总觉得有点不爽,明明这几天两人都在一起,说笑玩乐,看似其乐融融,却始终没有踏进他的心,温和的浅笑掩不住他身上透出的疏离淡漠。似乎对着他的随从还有今天第一次见面的宇文凌霜,都要比自己来的亲近。难得遇见一个不巴结畏惧自己,而自己又感到亲切的人,结果却不被重视。(吆,少年,你这是吃醋了吗?)
行走的脚步一顿,攒动的人群中似乎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可惜一转而逝。微微向后转头,询问的视线落到侧后方的陆七脸上,见对方肯定地点了点头,云凉也更加确定自己所见,段铭瑞啊,好巧,正愁找不到你呢。
不知道以司寇商的个性会不会凑热闹,若是菊的话,肯定会吵着要来,说不定今天能看见老朋友奥。思至此,脸上扬起一抹真实的笑意。
如果云凉此时没有专注在自己的思维力,分出一点视线给韩泷瑾的话,就会发觉那一瞬韩泷瑾脸上凝重若有所思的严肃。他也看到了熟人,暗金色的身影,奢华倨傲的风流,刘太师家的小儿子刘钦。他到栎州来做什么?
有钱能使鬼推磨,身边跟着一个皇子,没道理自己出钱。云凉跟陆七悠闲的走在韩泷瑾身后,看着他用钱砸开一条路,两人很自觉地跟上去,就算他回报自己的救命之恩好了。
一楼已经经过改建,中央耸立着大大的方台,深紫色地毯,围着半尺高的雕花木栏,四周挑起八角宫灯,鲜花满地,纱幔帷幕,很是华贵。加设了不少临时桌椅,不过这里的收入这可不是这台比试的重头,重头在二楼和三楼。
三六九等的坐席包厢,达官贵人商贾巨富风流雅士,这才是紫苑的金主。也不清楚韩泷瑾砸了多少银两,一行四人来到二楼正对着舞台偏右的一处座位,茶水点心瓜果一应俱全,左边隔断,右边木柱,不得不说韩泷瑾挺会挑,这样的位置可以挡住不少同楼层的视线,不容易监视。视角也算可以,于是云凉很满意地坐下等着看戏,比正主还正主。
视线扫过二楼三楼的座位,此时还有些稀疏,不知道这场盛宴能引来多少了不起的人物。
往左方一瞥,吆,竟然又是一个熟人。
冷飒如霜,白衣胜雪,多日不见,宇文杰,宇文山庄的少主。
弯了弯唇角,悄然移回视线,继续与身边的韩泷瑾寒暄。
“没想到这声色之所格调倒是高雅。”唰的打开扇子,细细打量一阵,韩泷瑾不无感叹。
“看来为了这个花魁竞技下了功夫。”云凉也赞同地点点头,确实华丽啊,连楼道间摆设的都是珍贵墨兰、鹤望兰、文竹,凭着点点细节洗去了青楼大半的浮华奢靡,楼里一应换成素色纱织,竹质卷帘,还有不少文人诗画,硬生生又添了几分文雅之气。
“不知道会比什么?”印象颇好的韩泷瑾有些期待地询问。
“应该不会外乎琴棋书画,诗词歌舞之类吧,陆七知道多少?”凭借前世看电视小说的印象回答,云凉也有些不确定,毕竟没亲眼见过。
从进紫苑起,就一直站在身后充当摆设的某人听到云凉叫自己名字,忍住翻白眼的冲动。
“差不多就是这些,栎州的花魁比试在江南一带是很有名气的,每一年都会吸引大批观客一睹芳容,胜者自不用说,才情相貌样样不俗,不仅是达官贵人连文人雅士也会竞相追捧,当年被誉为昭国第一名妓的莲素就曾经连续三年夺得栎州赏花会的魁首。”
“奥?陆七好像蛮清楚的,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真的很期待了,美人良宵,人生几何,呵呵。”
陆七看云凉直视楼下的舞台笑得一脸妖娆,眼睛眯了八分,倒真是演绎了一把少年得志满目风流,彻底无语了。
就算您现在是女扮男装,就算您曾经在山上呆了七八年,就算您无视俗礼常规,可好歹您是个女的啊,请不要这么投入角色好吧。要不是长相秀逸,气质清奇,硬是把色咪咪的实质给遮掩过去,那一世英名可就没了。
嘴角微微抽搐。突然回想起当日得知门主是女子时的情景……
当初用内力强行催动琼鸣,灌入赫连风清体内,云凉就有些内力反噬的征兆,硬是被她压下,强压后的反弹让她吃了不小的苦头。避开所有人的视线,进入赫连山庄后山,借助自然的阴性寒气独自运气调息。
自己因为接到刺的情报,只得去寻云凉。寻到后山瀑布下的水潭,安宁清静,是疗伤修养的好地方,直觉云凉应该就在附近。春日阳光下的水面晶莹剔透,一湾碧水,却已宜人。湖光山色间,一抹白色破水而出,带起的水花,随至半空,逆着阳光,金色流光,竟然有种神仙落尘的感觉,忍不住愣在原地。
等回过神来,才发现人已经立在水中白石之上,发墨如缎,雪衣素颜,水滴凝露,赤足莹润,在阳光那么不真实,圣洁如神祗不可亵渎,直到那人胸前一大片氤氲的鲜红刺目,淡淡的血腥入鼻,才彻底回魂。一惊,憋闷之感急速上涌,竟然一直屏息忘了喘气。
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个一向云淡风轻地门主竟然受伤如此之中,也竟然掩饰如此之好,如果不是让他正撞上她此时的模样,或许,没有人知道她曾命悬一线。就算如此,也始终是保持着平淡安静,就像面对的是别人的性命。
湿透的衣衫有些单薄,紧紧贴挂在纤细的身躯上,略显玲珑的曲线有些不同于男子的柔美。突然皱了皱眉,身上的衣服缠绕得有些沉重,尤其胸前的血迹,看样子令她很不爽,随手一扯,将浴血的衣衫扯离身体,扔到瀑布正下方的石上,任由瀑布冲刷。
“你……你……你是女人!?”第一次尝试胸中千言万语翻腾,无数词语一瞬间涌在喉头,脱口却怎么也连不成一句话的感觉,这就是惊讶的说不出话来的感觉啊,他陆七终于也有了这样的体会。
那个强悍的门主,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少年,那个聪明狡诈的教主,那个天天拿自己试药的人,竟然是女……的……,承认,自己一瞬间被打击到了。
凉凉看了自己一眼,不耐地挑了挑眉,“啊,我从来没说我不是女人啊?”一副本来如此,大惊小怪,甚至还隐隐有种鄙夷的神色,噔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思来想去,突然发觉她确实没有谈过自己的性别问题,始一出现,便是那副淡泊安宁的样子。只是你一身男装,演技又那么好,实力有那么BT,谁会想到你是女的!
“喂,你难道不知道男女有别吗?”自己虽然长得不算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好歹也是一器宇轩昂的八尺男儿啊,看着那人三下五除二地脱得只剩一身雪白的里衣,无语啊,苍天啊~难道她就一点没有这种意识?还是自己太没存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