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上已经退去了稚嫩的轮廓,有了男子的英挺跟锋利,一动不动地等着他们逼近。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却是一场命运的闹剧。
只有五步的距离,少年身边也只剩下一个侍卫,他叫他武承。
那眼神值得人赞叹,没有一丝慌乱,比起之前他们动手除掉的一些大人物都来的镇定,而他只是一个身边只有一个帮手的少年。
胜利近在咫尺,没有道理止步不前,或许他该承认,当时他确实松懈了,觉得一切已经水到渠成,但这不能成为理由。
“你杀的这些人中,有叔叔的人、有舅舅的人、有堂兄堂姐的人,还有其他家族帮派的细作,到有两个是我可用的,可惜太弱了,也不能怪死在你们手上。”
没错,这是少年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像个主宰者一样评价着满地的尸体,直视着逼近他生命的自己,平静地像是跟自己打招呼。
“不过,除了武承,我从不允许其他人拿着武器近我身前五步,你若再踏前一步,我就有理由杀了你。”
声音如凉水无波,却让他吃了一惊。
感觉到了少年身上的杀气,不是因为他作为杀手的敏感,而是那股杀气太过露骨,太过凶狠。他没有想到一个贵族少年,竟然能有这样凌厉的气息,与他精细温雅的外表多么矛盾。
当然,他们过得是在刀尖上舔血,跟死神抢命的生活,怎么可能真被少年吓住,毕竟,年龄跟经验是无法逾越的鸿沟。
手下的一个杀手从左面攻向少年,速度很快,招式凌厉,不错,没有因为对方的年龄而轻敌。但是心中的赞赏还没消去,便被震惊代替。
寒光一闪,那名杀手的行动便被终止了。从胸口斜上到颈部的创口,没有活命的余地,一招毙命。此前,他们竟然没有注意到少年手上有武器。
利落的剑法,狠辣逼人,精准的时机,在什么时候出手,能最大程度得打击敌人,他无疑拿捏得到位。
有些发懵,不是因为惊骇于少年的实力,而是想不明白,他若有这样的本事,为何一开始不出手,竟是故意的吗?故意借他们之手,正大光明地除掉身边的眼线?……好重的心机!
后来,身边的下属沉不住气动手了,白白漏给对方很多机会。少年没有让他的侍卫出手,一条银影穿梭在黑暗之中,不断点缀着鲜红的血色,手中的软剑像水里的游鱼一般畅快,不过它吞噬的是敌人的性命。
身为首领,他却没有及时制止下属送命的举动,只一句,他早已明白,少年已经忍耐了太久,今天就是他宝剑出鞘的日子,凭他们是阻止不了的。但是,他没有下令停止行动。
或许他才意识到自己的自私,他只是想看看少年的实力,想要挖掘少年镇定的缘由,想揭开那平静下隐藏的秘密,不惜用同伴的性命来试探。也许,他还没意识到早已厌倦了杀手的生涯,一切都已无所谓,自己的命,同伴的命。
少年停下,轻展那身炫目的白色华服,只不过盛开了串串红梅,孤傲的,清冷的,妖冶的。而同行的十几个同伴已经冰冷。
“你是首领,不为同伴报仇。”轻轻挑眉,却没有疑问的语气,似乎早已知道回答。他若想报仇,就不会一直袖手旁观,就不会没有趁乱逃走。
“只是杀手而已。”他当时回答地很认真,即使对方的年龄比自己小了五六岁不止。
“恩,确实。”少年很欠扁地点了点头。杀手,只是能活动的武器,在接任务之时,就已经有了这样的觉悟。“所以,我们并不对立。”
“我的家人让你们免费娱乐了吧,真是个笑话,别介意。我也不会让他们追究你们的责任的。”说着,少年转身离开了,后面跟着他的侍卫,走得很从容,也很坚定。
当时并没有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难不成那人对血月的杀手有了好感?骗鬼吧。
直到一个月后少年找上了自己,才明白,原来那才是他的目的。
临州南镇一座不起眼的四方小院,灰瓦灰墙,唯一值得称赞的就是还算结实的围墙,实在普通得让人找不到注目的理由。
“大隐于市,谁会想到这种地方竟然是杀手的巢穴。”
第二次相见,没有想到的遇见。
短短一个月,少年的身份已经变成落宇山庄的少主。他当然不会单纯地以为那是少年的叔叔因为愧疚而给予的馈赠,慷慨到拱手让出仅次于自己的权利?
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有一点毋庸质疑,这一个月,落宇山庄并没有表面的平静。或许正在酝酿着什么阴谋,亦或者某些阴谋已经得逞。
银灰色的华服,翩然现身在朴素的庄园,身后依旧只有一个侍从,闲庭信步般地走在血月的大本营,甚至连发丝都透着股悠然。
“但还是让你找到了。”当时的自己有些不耐,同样也有些心惊,确实,理应不会有人想到的地方他是怎么找来的?少年的闲适更让他不安。
打量够了,少年停下脚步,站在自己五步远的地方,这是一个精打细算的距离,不管什么样的攻击,都能让人有躲避的余地。当然这也是一种实力,没有足够的速度和反应,五步,也不过是个笑话。
“我找的不是血月,而是你。”
对面的人笑得似乎很愉快,却让自己皱起了眉头。什么意思?莫不成他在自己的身上做了什么手脚,下了追踪香一类的东西?
无视自己释放的杀气,扫视了眼紧跟自己出现在身后的下属,继续说道,“雇佣你的人真是愚蠢,以为做得万无一失,却是将秘密暴露给外人,所以他们才会输。而我没有拿回我的东西是因为我找到了更有价值的游戏,你要不要一起?”
这算什么?拉他入伙?凭什么?好歹他们也是有名号的组织,而他,再如何厉害,不过是个少年。
“你应该早就知道我到了这里,为什么不在我一进门的时候,就阻止我?”
双眼一眯,但没有反驳的理由。如他所说,血月的地盘,一踏上这片区域,绝不难掌握对方的行踪,毕竟已经大刺刺地闯进了别人的家,主人没有不知晓的道理。
为什么没有阻止?真的只是顾及少年的实力吗?只是两个人,值得他们整个组织忌惮吗?有,却不全是。
“你是个聪明的人。我还年轻,我有想夺取的东西,所以我成长的空间还难以限量。你不觉得这样的我很有投资的价值吗?你不好奇我在段家忍气吞声这么久,到底想干什么?
做杀手久了也挺无聊吧,尤其是做到了首领,没有超越的目标就只有被别人超越,谁也不希望自己的下场是孤零零的死亡,就像被世俗抛弃的垃圾。换做是我,就算不能让所有人为我陪葬为我哭泣,也要让周围的世界记的我的名字,记住我曾经活过。
即使死后百年,也可以让曾轻视我的人胆颤,震慑我的敌人失去抗争的勇气,庇佑我的子孙站在荣耀的高端。活要活得恣意潇洒,死也要死得震彻寰宇。
老天既然选择了我的生命,我就要活给天下人看。”
记不清后来自己说了什么,总之遇上这人就是一个错误。
若不是开始时的那点好奇,怎么会给他这样的机会,一个蛊惑自己沦陷的机会。
他不清楚少年曾经经历过什么,会让他有这样的觉悟,但是这些话从一个少年口中说出来,确实是震撼到了。
他说的没错,自己已经站在了一个顶点,衰落是迟早的必然,能逃脱这种法则的方法只有一个……去攀爬另一个高度,脱离已经既定的轨道。
早在很久以前他或许就明白,却始终没有任何举动,是因为一颗已经厌倦了生活的杀手的心脏,还是找不到一个更加堂皇的拼命的理由?
内心的动摇,已经在未开场的时候注定了结局。
庆幸他当初没有执著于年龄的成见,因为有时候,实力跟胆识是与年龄无关的,早就有人极为先见的创造了天才这个词汇,段铭瑞应该属于这个范畴吧。
他决定跟着少年前行,既然不愿挣扎下去,那就找个人带着他走好了,也可能单纯得是因为无事可做,谁知道呢?
那些不同意他决定的人,没等少年出手,他已经解决了。
看着曾经的下属不可思议的表情,有些纳闷。只不过平时出任务的时候懒得拼命,所以动用能杀死对方的能力就够了,没必要尽全力,而且,遇到的对手中也没有值得他全力以赴毫无保留的人。
不过,他们不会真的以为身为血月的首领,他就只有所表现出来的那点本事吧,还真是单纯。对于不服从首领命令的人,不用讲仁慈,否则就会有人挑衅你的权威。
段铭瑞似乎也有些惊讶,但很快便恢复正常,看来他的心智的确不能用正常来衡量,大家族的事,有些是无法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