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逃生密道的尽头,没想到会连接一位老者,确实是为睿智的老人,但是云凉没有与之相斗的打算,也可以说没有必胜的把握。能被安亲王当做“生的一种可能”,这样的人,云凉不想去碰。
况且既然决定结束后离开京城,这场战斗迟早会了结,对未来的影响也不大,她更加没有介入的兴趣。
只是将情报交给影卫头领,没有进宫的打算,一切,开始为抽身做准备。皇帝或许也觉察出自己的变化,最终还是选择沉默。
三个月,是双方能忍耐的限度了。云凉慢慢沉淀下这段时间的焦躁,等待决战的正式开始。
“门主。”夜半,门口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成净的声音带着几分急切。
云凉猛地睁开眼睛,瞬间转为清醒,翻身下床,随手从屏风上抓了件外衣披在身上,打开房门,正色道,“开始了吗?”
“是,东街那边入夜后已经有大批影卫涌入,京机营也开始动作,黎明时分将会有所行动。庆王、睿王、五皇子都已经被急招入宫。”
闻言深吸一口气,望了望如墨的天际,连一颗星辰都没有。
压下心中的躁动,逐渐平息下来,看了眼身边忠诚的“管家”,平静开口,“那么我们也开始吧。”
“是。陆七、云翳、阿尘、清岳已经在外厅等候。”
“走。”语毕,整了整衣装,大步走在前头。
那些被皇帝判断为危险无用的人,今晚就是他们最后的生限。也许当中有人罪不至死,却也不会无辜,怪只能怪他们不光站错了队选择错了方向,最愚蠢的是站错了队却没有自保的实力。智者可以拉拢再用,仁者可以晓之以情,其余最终只能沦为弃子。
至于为何让云凉清除这些人,最主要的是,云凉可以不在乎名声。
韩泷祺要成为新君,残害臣子的罪名绝对不能沾边,韩泷运是皇帝要保住的人,所以也不能插手,怕失了人心,也怕会成为以后韩泷祺对付他的把柄。韩泷瑾,可以委以此任,不过谁让云凉老四挡在前头,皇帝有意让云凉以及谨检司立威。
嗜杀的名声或许不好,但至少这样一来端慧公主的名号在未来一段时间内,定会让一些大臣噤若寒蝉,有她站在新皇身边,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威慑朝堂,压减某些臣子们的不臣之心。
说白了,皇帝需要有人唱白脸有人唱红脸,恩威并施,以期能安稳度过皇位移交的过渡期。
迅雷不及掩耳,七天,皇帝就以威无可挡之势,肃清朝堂上的安亲王党余孽,雷厉风行一改往日温厚淳善的仁君形象。表面的安然更替无法掩盖背后的血流成河,朝中大臣一口气换了三成。
七日内,端慧公主一日也没有在朝堂上露面,只是京中对这位公主的传闻却从未间断。
砍断一颗大树,花不了多少时间,七日足够了,但是想要完全连根拔起,需要的不仅仅是时间。
半年,云凉、韩泷瑾、影卫辗转各地,一点点剔除安亲王势力的渗透,直到消息传来……皇帝驾崩。
收到先后来自影卫头领、金慎之、韩泷祺的三份密报,云凉默然地独自呆在房中一天,才在众人的焦虑中平静地走出房门,马不停蹄赶回京城。
一年零九个月,想尽办法只拖住了这些时间,终是最后一面也没见到。即使事先已经知道结局,还是无法保持超然的平静。
依然是这座宫殿,当年就是在这里粉碎刘家的叛乱,她也是从这里走到百官面前,也是在这里,与老皇帝秉烛对弈,接受老皇帝的点拨,完善一步步计划。
这里连着的是江山社稷,上演的是朝代更替,猜到了开始,却猜不透结尾。
装典一新的金碧辉煌,富丽之外的肃穆才是最惊心动魄。
垂手而立的宫人安静地站在角落,宽敞的大殿,十几个人仍旧安静的不像话,偶然能听见从侧殿传出的玉石相击的清脆冷冽之声。
一副白玉棋盘,隔开两道挺俊的身影,旁边分别侍立着清丽规矩的女官,棋盘之下的檀木矮几上,相隔摆着黑白精致玉石棋子,棋子旁边是两杯氤氲着香气的清茶。
“怎么不落子?”龙袍加身的年轻帝王抬起头,看向对面的人。
修长纤细的指尖把玩着一枚莹润的墨色棋子,眼睛紧落在身前的棋盘上,但是仔细看的话,就能看出对方脸上的表情和眼底的神情此刻却有着些许飘忽怅惘,忍不住问出声来。
同样一身正统的杏黄宫装,然与后宫的女子相比,无论是剪裁还是样式,都要硬朗干练许多,再仔细辨别的话,就会发现,连衣服上的纹饰都是别具匠心。正襟后心,为青蛟翔凤,下摆水浪山石,着正红色,都与真正的公主着装大有差异。
这一切也昭示着这位公主的与众不同。老皇帝驾崩时留下的遗诏,三皇子睿王继承大统,大皇子庆王晋庆敏亲王,五皇子韩泷祺为定王,四公主端慧公主重掌谨检司,只听皇令,辅助宗室。
而当日清剿安亲王余孽,这位“嗜杀公主”在民间也是激起风波不断,御史大儒上书声讨者不少,当然这平息的过程还是有些血腥味道溢出,嗅觉灵敏的不乏少数,最终也就不了了之。
听到韩泷祺说话,云凉收回视线,“只是突然想起以前与……父皇。”这个词云凉叫起来还是有些别扭,不自然地转移了视线,“下棋的光景,那时候,虽然那时候就知道他的病情,但是接到消息,还是觉得没来由的突然。”
轻轻舒一口气,啪的一声脆响,落子。
“父皇很信任你,他其实一直都对你怀有愧疚。”接着白子跟上。
“呵呵,他终究是皇帝。”淡然一笑,说不出的洒脱,只是话外的意思,两个人都明白,亲情永远不是排在第一位的,信任永远都是有限度的。换做是一般的子女,可能无法接受,他们这种人,是明白的,不过也仅限于理解。
“你真打算离开?”拈子的手停在半空。
“早就定下来的事。”云凉低头看棋,无所谓地答着,“如果有事,你知道怎么找到我。”
“你能放心大王兄和我?父皇给你谨检司,有目的的吧。”
“我信得过你的能力。倘若有一天他真的超过父皇定下的那个度,我会干涉的,希望你能明白我的立场,保全他,是我的承诺。”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对方的眼睛,“同样,相信你也不可能放任兄弟中再出一个安亲王。”
“如今已经没有世家的存在,我不可能像父皇那般纵容的。”韩泷祺回之一笑,也没有隐瞒真实的想法。
“你会成为一个好皇帝。”似乎为了增加可信程度,深深点了点头。“我倒是有句话想说,请不要太纵容江湖上的势力,我知道你与段铭瑞是师兄弟,但是江湖始终是江湖,永远不可能服帖于朝廷。”
“真没想到你会说这样的话。”韩泷祺微笑。
“因为我也出身江湖,比你们更清楚武林中人的想法。但是既然我担着公主的头衔,我就会坚持我的责任,这也是我的承诺。”最后落下一枚棋子。“这盘棋恐怕下不完了,时辰不早了。”
“要动身了啊,你还真是说一不二。”韩泷祺也没有强求,将手里的棋子重新放回棋盒。
“皇兄,我有一个请求。”听云凉突然改变称呼,韩泷祺稍稍有些惊讶,不过很快也反应过来,刚刚下棋对弈说话聊天的是一对兄妹,然从此刻起,便只会存在皇帝跟公主,君跟臣。
其实自己这个妹妹,出乎意料的偏执固执,看上去什么都不在意,实则一旦划定了界限,就不越雷池半步。
“说说看。”
“将元镜的妹妹元晴召进宫来。”意料之外的请求,韩泷祺也有些惊讶。
“以元镜的功劳,皇兄招元晴入宫,那些大臣宗室也不会多说什么的,不是吗?”
“你是为了赫连大小姐?”韩泷祺有些不确定地询问,难得云凉会在这种小事上在意。
“嗯,元晴是个聪明的女孩,但是对段铭瑞有很深的执念,现在以元镜的地位,加上段铭瑞是皇兄的师弟,如果真的发生意外,我想以皇兄的立场也不好解决,虽然有些不忍,但是我想这是我能想到最仁慈的方法。”言外之意,韩泷祺嘴角绝对在抽搐,这是仁慈?好吧,他承认,其实不意外的话云凉更想杀了元晴一了百了。
“好吧,我答应。”
起身行礼,“谢谢皇兄。母妃也拜托皇兄多加看顾。云凉,就在此拜别。”
韩泷祺也站起身来,拉起云凉,“一路小心,柔太妃在宫里不会受委屈的。”拍拍云凉的肩膀,“小云,记得常回来看看,这里,也是你的家。”
多少明白云凉的性格,或许,她真的有可能再不踏入京城,这里对她来说,羁绊太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