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凉目前的行动直白点说,一是扫清外围,掐断退路,为决战开路,二是混淆视听,诱敌之用,时不时来一下攻心战,为后方的主力皇帝打掩护。但只要够狠,完全能在皇帝动手前,先给敌人整出硬伤来。
不过这不是目的,她要安亲王一点点感觉到绝望,一点点品尝从希望到心慌动摇惊恐坐立不安再到无力回天的挫败与无奈,细细品味每一份感觉,他给予的,她要加倍还回来。
作为擅长摄魂术这种精神攻击的人,比起身体上凌虐敌人,那种精神上的虐杀才更符合云凉的风格。为了完美的报仇,她会变得比任何人都沉得住气。
“那弘远教?”
不知是谁提醒了一句,云凉的眼神变得尖锐。
“暂不用接触,安亲王府,司寇商是势在必得。架空弘远总教,支持叛徒叛变,将弘远教玩弄于鼓掌之间,那无疑是抹杀司寇商的骄傲。我们没有必要在这上面与他起冲突。或许,我们还会成为最佳的搭档。”
在心中暗暗补上一句,还是杀弟之仇,司寇商一定会亲手报的。他想不想杀北辰断风是一件事,但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将自己的弟弟一剑杀死,他却绝对不会接受,在自己的掌控下横生意外,每一个上位者的尊严都不会允许。
“剩下的人,半个月后,我们回京。”一锤定音。
就在这不久之前,京中除了皇宫另一大政治集中地,安亲王府。
依然是宏伟肃穆的风格,整座宅邸透露着冷硬内敛的格调。
宅院一角,安亲王的书房密室。一身雍容却不奢靡的紫灰色云锦,将中年男子气质中的沉稳刚毅衬托得淋漓尽致。
左手自然负在身后,右手指尖有节奏的在沉木书案上弹击。背对着男子,单膝跪在地上的通体黑衣打扮的人,垂首待命,虽然维持着恭谨的姿态,但细看,才能发觉那人手指的颤抖,以及额上不停沁出的冷汗,可以想见,他承受着怎样的压力。
然,能够进入安亲王影卫的人,尤岂是胆小无能之辈。而对方,还只是一个背影而已。
终于停下手指的动作,微微扬了扬头,一副思忖状。
低缓平稳的声音从密室中沉沉响起,像有着某种色调细听之后又仿佛没有融入丝毫感情,阴阳顿挫慢条斯理偏又生出压迫。
“你是说,南面的势力,不光江湖上的被人发现,连我们的人也都被敌人察觉了?而且不光被察觉,还险些被人全部挑落下马?四州七县,一共二十八名门生,除了三人被暗杀,七人无端落罪,剩下十八人的宅邸都被不明人士造访了?”
冷汗直流,“……是。”压低声音硬着头皮回答。
“真是……很有趣啊,也很,天真,呵呵。”
“你先下去吧。”
良久,就在黑衣人快要支撑不下去的时候,男子微微挥了挥手,轻语一声。
“是。”语毕,人影快速消失在身后的密室中,如蒙大赦。
韩胤磊注视着面前墙上挂着的古画,煞是认真。
“皇兄,真是找了一个好帮手呢。”语调轻松地自言自语道,“不过,火候还不到啊。”
就算是皇帝,韩胤磊也有把握,想要挖出他所有的棋子,那是绝无可能的。鹿死谁手,真是难以估摸,不过,就是这样,赢了才有意义。
那个位置,他从来没有表示过没有兴趣,但是他也不会狂妄到认为自己有必胜的把握能从一个做了几十年皇帝的人手上赢得胜利。然而,这场争斗永远无法避免,只要他还是韩胤磊。
大家手里到底有多少底牌,不到最后谁也说不清楚。就像一场旗鼓相当的对弈,但唯一能够确定的是,结局,绝对不会是和局。
理了理袖边,韩胤磊不紧不慢地走到密室深处,在一面朴素的石墙前停下,伸出手掌,在一处看上去没有任何差异的地方按了下去,三秒之后,又往左边移了两步,脚跟一敲地板的某处,墙面之后隐隐传来一阵闷闷的声响。
墙上的石壁向后退去,又在一尺之后,往两边开启,露出一条掌着烛灯的密道,密道像下方延伸,中央的青石板台阶已见光滑,存在的年数已久亦或者使用太过频繁。
下了第一层台阶,身后的石门才缓缓关闭,稳稳落步,没有一丝回音。主人轻车熟路地在分岔的路口兜兜转转,步伐一丝不乱。
走过最后一个岔道,拾级而上,厚重的浅灰石门缓缓打开,韩胤磊负手迈出密室,却是一处整洁朴素的书房。没有王府的富丽大气,却有着浓厚的书香底蕴。
简洁朴素的实木书架围了两面的墙,书架上分门别类摆满了线状书册。一面开着一扇四叶大窗,窗外是精致的小院,兰草虽衰,腊梅当怒,雅致非常。一张书桌,安上笔墨纸砚俱全,并不贵重却令人赏心悦目。一应摆设,足以看得出主人的心性。
“王爷。”一名灰衣老者见书架的移位,便知晓来人,上前一步行礼。
韩胤磊忙伸手制止老人的动作,亲自扶起让座,笑道,“柴先生多礼了。”
“王爷客气。”看韩胤磊亲自为自己斟茶,灰衣老者双手扶杯,以示礼节。从两人不算拘谨的相处模式可以看得出两人之间的熟悉与信任程度。
“柴先生是本王的老师,自当受的。”
韩胤磊也是一改在人前安亲王雍容严肃谨慎的形象,和气不少,相当礼遇,可见其对这位老者的重视。
而且,王府的密道,层层叠叠九转回肠,一条连接城南,那是安亲王平日里处理外部事物、发布时令、排兵布阵的秘密基地,王府里有多少眼线,又是属于谁的眼线,彼此都心知肚明,但是却不能将他们全部都摘除,即使相互防备不留余力。棋子们也可以相互制衡,还能减轻对王府的监视密度。
这里是朝廷上那个规规矩矩的安亲王工作生活的地方,却不是能放任韩胤磊施展的场所,韩胤磊权利的中心绝对不可能在这里。
另外两条同往不同的地方,是逃生之用,全部通往城外,知情者除了他自己,都已经在密道竣工之时化为尘土。
最后一条,出口便是这里。
地位堪与连接着他权利与生死的暗道相当,可以看得出这位老者在韩胤磊心中的非常地位。
“要不要下一盘?”老人指了指窗户下方的小几上摆着的棋盘。
“您应该清楚现在我的状态不太适合下棋。”韩胤磊回之一笑,目光很是坦然。
老人仔细看了韩胤磊一眼,默默点点头,“看来这一天终于到了,你的心绪不太平静。”能从韩胤磊这种修为的狐狸脸上辩出情绪,只能说,老人也绝对不是表面那么仁善祥和,城府比起韩胤磊只高不低。
“嗯,几十年了,说不紧张那是假的。”手指旋转着精细的茶杯,“准确来说很期待。”微微一笑,难得褪去了伪装,真实的期待,甚至还有些危险,在平常,这样清晰地情绪,绝对不会出现在他的脸上。
老人只是淡然地托着茶杯,细细品着茶,不着急催促,韩胤磊来这,必有其意,多少能猜到几分,却没有他开口直言的道理。
“老师从来都没有阻止过我的行动,即使我的做法与您的想法相违背,我有时候真的想不通,为什么老师能坦然看待我与皇兄夺位这件事,这种做法不是不臣之举吗?”韩胤磊是真的请教的口吻。
他能与皇帝斗到现在势均力敌,绝不是轻狂自大之人,也绝不是疑心重到谁的意见也听不进信不过,相反,他同样拥有着成为领袖应当具备的包容力,不然他也不可能得到那么多人心甘情愿的追随。
“不臣之举?先不论这样的定论有没有道理,老夫并不认为王爷与皇帝的能力相差多少,所以王爷有夺位之心乃是人之常事,既然是人之常事,便没有对错之分,只是道德衡量的标准不同罢了。
而至于老夫为何不规劝你打消念头,老夫没有当贤臣良士的想法,为君除忧辅助社稷也没多大兴趣。每个朝代皆有其兴亡,倘若君不明识人不清,再多谏言也终是无补。王爷与皇帝都是聪明人,无论是谁胜出,朝廷江山都不会倒,既然知道了结果,老夫又何必庸人自扰。”
韩胤磊仔细消化着老者的话,老者虽然是读书人,却没有被世俗的那些标准框住,也正是因为这样,才不愿出仕,确实有他的智慧。
“那么,京城就先拜托老师了。”韩胤磊摆脱的很郑重。
“外面出事了?”老者听出了韩胤磊的意思,难道这段时间他要出京?而吸引他出京的事必然不会小。
“有些,老师记得四公主吗?这次她可是完全亮出了爪子,确实有些麻烦,不过,还构不成威胁,这次主要是安定兵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