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想到什么,从衣袖中摸出一个翠玉瓷瓶,交给萧水何,“虽然还不是成品,但是多少能缓解忘情的发作,比起以前的只能压制,安全许多,每日一粒,这是半月的分量。如果萧和阿宁有时间的话,不妨到空明山(闻香教所在地)一行,白老头(医鬼,善毒)会很期待你们做客的。”边说便边笑眯眯地邀请着两人。
天知道蓝老头在信里对白老头炫耀了些什么,前些天从总教传过来的信件消息当中,总能见着白老头充满威胁的浸满剧毒的字条,还不带重样的,大大提高了闻香教信鹰的抗毒能力,控诉自己不给他找好玩的素材。
当告知他忘情的时候,又吵嚷着一定要把韩泷宁给带回去让他研究,并附带一张明为真情实意的恳求,实为以毁掉半座空明山相威胁的要求函。
韩泷宁身后可是萧水何啊,哪是想动就能动的,不过现在既然提供一个现成的机会,她当然要好好把握,争取把白老头这毒祸水东引到别人身上。
“这段时间,多谢云溪费心了。”韩泷宁也趁机施礼答谢道,不光是云凉的解药,也是前段时间的出手相救。
“呵呵,阿凉,你还要瞒到什么时候。”听韩泷宁如此称呼云凉,萧水何轻笑着说道,“宁,你是知道的。”不会对你不利的。
一句话,众人才都正视其云凉现在的这身妆容来。不过,气氛还是沉静下来,知道的人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不知道的人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赫连云凉?”一直沉默无声的韩泷祺突然出声,让人猛的怔愣一下,随即才又放松下来。“还是应该叫韩泷熙?”
一双近乎纯黑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前方的人。在众人的注视下,轻微地调整了一下坐姿,王者的气场无法令任何人忽视,视线逡巡,冷静、深邃、尊崇,很难想象这样一个人刚刚无声无息地坐在他们身边。
他之前应该是不知道云凉身份的,就在众人短短的交谈之际,便从莫寒羽、萧水何等人的称呼上窥见出她的第二重身份。分明是在不利于自己的劣势环境中,仍能保持着冷静敏锐的洞察力。
萧水何分神看向云凉,心中也不禁赞叹,也认同了云凉的选择。
“睿王好敏锐的眼力,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可隐瞒。”云凉大大方方地点头认下,“睿王殿下、阿宁,之前形势所迫,加上今日计划的准备,不得已有所欺满。闻香教第十七任教主赫连云凉,在此陪罪,还望两位能够见谅。”
起身郑重行了一个江湖礼,颇有几分江湖爽利之气。
韩泷祺却听出了门道。对方虽不否认自己是四公主,却独独以赫连云凉为称,对自己称呼为睿王而非三哥,行的也是江湖礼节,其中的深意值得人细想。
父皇不可能不认她,有势力有能力的公主,就算没有多大感情,父皇也会为了朝廷网罗,更不用说父皇在心底其实是有亏欠的。另外一种可能,就是赫连云凉不愿意承认公主身份,只是因为某种特殊的原因,才肯妥协。
他是皇家的人,曾经生活在这高墙里面,深刻地了解,这里的生活并非外表那么光鲜。对云凉不想承认公主身份心里反而有种理解。
看着眼前有进有退,聪明如斯的云凉,心情一时有些复杂。四妹,这是他在心底对她的称呼,十八年前,他已经记事,当年那夜发生的一切,在后来的日子里成了宫中的禁忌,他却全都默默记在心底。更是因为大家的有意回避,使得那段记忆更加鲜明深刻。
曾经害怕过担忧过,在有了能力以后,更觉得懊悔愧疚,曾设想过找到她以后怎样弥补,补偿她亲情、地位、财富,给予她最好的一切,然后永远地护在羽下。也曾想过当年的婴儿早已不在人世,徒留一地辛酸。
却唯独没想过,她会以这种主导者的身份出现在自己面前。即使面对皇权,也不会懦弱,可以与自己平等地对话,可以与父皇共商大事,从没设想过,她成为强者的姿态,那么自己又该怎么与她相处?
兄妹正式见面,却是无言。
隐约听到外面的响动,大内侍卫也差不多该搜到这里了。
不等云凉提醒,萧水何已经起身,韩泷宁紧随其后,“这里我不方便现身,本来就是想跟着睿王殿下找到你们,与宁一起离开的。来日方长,我们先行一步了。”言毕,向韩泷祺、莫寒羽等人告辞。
“等一下,我与萧兄、韩兄弟一起吧,我们原是负责清理刘家在宫外的应援势力。”莫寒羽即时出声,言外之意,怎么样安全出宫而不会引起怀疑他有门道。
“那就有劳了。”萧水何清楚事情的轻重缓急,也就不推辞。
“那么睿王殿下就与我跟阿七回正殿吧,皇上也担心殿下的安危。”云凉也向韩泷祺提议道。
点头应允,众人也都各走各处,一时间本算热闹的小殿,空寂无人。
窗外雨声淅沥,连绵了一天的雨势终于有减小的趋向。
夜晚的皇宫没有了白天时候的喧嚣,不过白天事件的影响依旧在延续。巡逻的侍卫比平日密集了三倍有余。余波过后的宫城,透着死寂、压抑的气息。
透过敞开的木格朱窗,吹来一阵潮湿的冷风,鼻腔中还回荡着淡淡的血腥味,身边的烛火随风摇曳,晃动一阵阴影。
有种置身鸣金收兵之后的战场的感觉,厮杀退尽,留下的是大片的寂寥,阴冷、不详、悲戚,吞噬人心。
冷风让发涨的头脑清醒,深吸一口干净的空气,耳边和谐的安静却被打断,“走神了。”
倾身落下一子,对坐的皇帝抬头看了眼怔愣的云凉,出声唤醒。拢了拢身后披着的龙袍,等着云凉落子,或是解释。屏退了服侍伺候的人,原本空旷的寝殿更显空荡。
低头看了看棋盘,对方的白子步步紧逼,连环相扣,倒是自己的黑子,下的随意,满盘皆是。
“我本来就不是下围棋的料,太耗心神了。”云凉也不介意自己的败事,随手又落了一颗子,回到。
“原本以为你擅长此道。”皇帝也不在意云凉懒散的态度,观察着棋局,寻找最佳的落子点。
气氛安宁,远远看去,真像是普通人家的父女相处的场景。
“我当这是夸我好了,比起布局诱敌,我还是更喜欢直接一点的方式,不过,尝试一下改变或许不错。我也得试着练练性子。”
“你今天可是把那些大臣吓了一跳。”想起在百官面前昭告云凉身份时的场景,皇帝的唇角微微上扬了几分。
这可是本朝建朝以来,第一个在婚前抛头露脸的公主,也是绝无仅有能够震慑住朝臣的公主。而他要的,就是这种威慑力。谁说皇子少了,自己就没有可用的人了?他们韩家,绝对都是拔尖的人才。少了一个刘家,这朝堂照旧乱不了。
云凉在心里撇撇嘴,不过是当着那些人的面,把想要鱼死网破的残余势力解决了而已,在她眼里,那早就是死人了,她不相信皇帝会大发善心地放过他们。皇帝与她不同的一点仅在于,一个指挥别人杀人,一个亲自动手。
前者,只要动动口,就能灭人家九族。九族,脱口而出仿佛只是毫无概念的名词,除了当事者,谁会细想九族,到底代表着多少条人命,能够砍卷多少刀刃?这次刘家,只诛了三族,就让京畿衙门忙上不短的时间了。
自己还是差得远。这也是政权与江湖的区别。
况且,没有皇帝的默许,自己怎么能在大臣面前随意行动?在天下人面前推出一个拥有自己势力的公主,当真拿我当秤砣使吗?
“他们会习惯的。”自己在京城怕是还要活动一段时间,那些人看着看着也就习惯了。云凉不咸不淡地回到。
“真的不打算回宫吗?你母妃很想念你,她是无辜的。”
“不住在宫里也不妨碍见面,迟早是要分开的。”何况,当年还是婴儿的韩泷熙难道不无辜?
抬头看着沉思着棋路的老皇帝,眼睛渐眯,不相信你不知道我今天在后宫的动作,要的就是断了众人让我回宫的念头,何必多此一问。
“咳咳……”右拳抵在唇上,老皇帝突然低头咳了起来,身体都在剧烈地抖动着。
皱了皱眉,丢下手里的棋子,从一直温着的壶中到出一杯茶水递到皇帝手中,回手时搭上另一侧的脉,认真号起来。
平复下喘息,皇帝却又开口了。“你觉得谁更适合?”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云凉却皱紧了眉头……是在问,大皇子、三皇子,谁更适合做皇帝吗?
感觉腕间的手指重了力道,皇帝抬头安抚道,“你知道朕的意思,而朕现在,身边真是没有能够说话的人了。泷瑾聪明,但摆明了中立的态度,朕就算问他,他也绝对不会说实话,因为他是皇子,只要还有这重身份,就要避讳。但你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