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日,夜砜蹲在小道门口为越清河放风,最近这些日子越清河的心情一天比一天好,夜砜也跟着高兴,觉得自己做这样的决定简直太对了。
正玩着一只草编的蛐蛐,一个人影倒映下来,夜砜抬头一看,是石将军。
这个人,迂腐得不像一回事,太子妃明明已经谢绝他的好意不要他再过来巡逻了,他还是一有空就过来,抽空看看这看看那,保证了越清河的安全之后就离开。
“石大将军又想我清河姐姐啦?”夜砜只看了一眼,就低头继续摆弄她的小蛐蛐。
“见过公主,公主今日可见过你们太子妃?”石沧廊的声音带着凝重。
夜砜心里一个咯哒,怎么突然就查起来了,“没有啊。”
“那就不好了,下官找过许多地方,都没有太子妃的下落,难道遭了不测?”
“你才遭了不测呢,就不许她去别的地方玩一玩?或许去找我五姐姐去了也不一定呢。”夜砜强词夺理。
石沧廊本不欲与一个小姑娘争论,只是看着夜砜,虽和他说话,眼神却不住地往后瞟。一贯注意细节的他抓住了这个,“太子妃难道在那里面?”
作势要越过夜砜往里面走去,夜砜紧张地站起身张开双臂,拦住他,“你要干什么?”
见这个样子石沧廊更确定了她的存在,不过不理解为什么她会在这里,“下官只是为了确保太子妃殿下的安全,还望公主体谅。”
“她很安全,非常安全,你不用过去了,我可以保证。”夜砜急忙道。
果然还是小孩子,一试就试出来了。看着这个模样,石沧廊反而决定要过去一探究竟。
“好啦好啦,我跟你说实话好了,”夜砜看他态度坚决,忙这样说,说的时候不住地往他身后示意,石沧廊便让他身后的一干巡逻士兵退下。
见只剩石沧廊一个人了,夜砜才放心地说:“是这样的,我跟太子妃在玩躲猫猫,躲猫猫知道吗?”
石沧廊点头,夜砜继续说:“现在呢,是轮到太子妃去躲藏起来,我要去找她,如果你也进去,那我就输了,所以呢,你不要进去了,让我们好好地玩,行吗?”
夜砜不敢保证自己说得像不像真的,但是看着石沧廊若有其事地点点头,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然而下一刻,石沧廊动作迅速地越过她,往她身后走去。
完了!
夜砜脑子里只闪过这个词,完了完了完了。清河姐姐的秘密要被人发现了!一直以来都隐藏地这么好,现在……
夜砜不敢想象那场景,清河姐姐一定会以为是自己太愚蠢所以放石将军进去了,接下来她会怎么看自己?
夜砜不敢再往下想。
绝望地闭上眼睛,只希望石将军不要把事情捅出去,可是,以他那迂腐愚忠的为人,怎么会不把事情捅出去呢?
石沧廊却很快回来了,看着用绝望眼神看着他的夜砜,只轻轻地说了一句,“下次要小心。”
然后就离开了。
夜砜不敢相信。难道是因为白公子已经离开了,只剩清河姐姐一个人在,所以他才这般反应。
夜砜犹豫了一下,蹑手蹑脚地往里面走去,看到的却是两个人,清风明月地坐在亭子里,正含情脉脉地看着对方,饶是瞎子,也能看出这两人有点什么了。
夜砜又小心翼翼地退出去。
小脸上满是复杂的神色,石将军替他们隐瞒了,他什么也没有说,也什么都不会说,就这样隐瞒了。
为什么呢?夜砜不明白。也不理解。
但是这件事过去之后,石将军真的再没有过来巡逻东宫了。
看着越清河高兴地说,那石头将军终于开窍了。
夜砜却不知该怎么回应。
一个大胆而可怕的念头突然闪入夜砜心里:难道石将军也跟恭王爷一样,喜欢太子妃?
这个念头一生,夜砜就赶快去找她的四哥哥询问,得知石将军年纪轻轻却无一门侧室,反而还推掉了许多门当户对的亲事后,夜砜觉得自己又知晓了晋王宫里的一大秘密。
·
越清河知道这一天始终会来临,但不知道会来得这么快。
太子回国了。
带着成为俘虏的燕国二皇子,和完全归顺于晋国的赵燕国荣誉回到晋国。
那天她正趴在亭子边,看着最后一朵盛开的莲花枯萎。怏怏不乐。她的小白安静地在撰写一份折子。
“小白,你看,最后一朵莲花也凋谢了。”她的声音闷闷的,白陵一耳就能听出来,他笑着安慰,“明年还会再开的。”
“明年,明年谁还在呢?”越清河喃喃。
“瞧你说些什么呢,明年你还在啊,我也还在啊。”白陵头也不回,接过这句话。
越清河听了,却没有欢喜,而是淡淡的惆怅,这三个月的时间,像是从上天那里借来的,迟早要用多于这些的代价还回去。
但她不想让白陵看出自己的异样情绪,便探头望着他正写的东西,转作好奇问道:“小白现在在写什么呢?”
“在写呈给太子的折子啊。”
“太……子?”越清河明显怔了一下,然后勉强道,“太子不是不在吗?写给他做什么?”
“你还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太子今天回宫呀。”白陵取笑她。
“什么!”越清河惊吓地站起身。太子今日回宫?“我怎么不知道!”
白陵对她如此大的反应只觉得好笑,“你呀你,什么事情都这么咋咋呼呼的,这事早就传遍了,你居然还不知道。”
笑完继续写他的折子。
越清河是真的不知道这件大事,她这些天的心思全放在眼前写字的这个人身上,哪里还想过其他,这样一细想,宫里这几日的确是很忙碌,布置着许多东西,换了许多装饰。这些她都没注意,如今一想,原来是为太子回宫作准备。
越清河一想到太子要回来,坐立不安,她完全没有做好面对他的准备,也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她和他的关系。
顿时坐立不安起来,面上还要佯装无事,向他试探,“回宫,是多久回宫啊。”
白陵只当她是随口一问,看看天色,“估计这会子差不多到了。”
越清河脸色大变,怎么这么快!她必须得快点出现在东宫。否则会引起众人怀疑的。
可是这边也不能马上离开,否则会引起白陵怀疑的。
于是越清河又趴着看莲花,那朵枯萎的莲花看起来那么可怜,这样过了一会,像是过了一年那么久,心里的焦灼苦苦地煎熬着。
越清河才像平常一样抱怨道,“我走了,你一直看你的东西,都不和我说话。”
白陵这才放下手里的东西,抱歉地笑,“这个东西很重要……”
越清河装作恼怒地摆摆手,“你安心写吧,我要生气去了,等我生完气再来找你。”
然后借着这个机会离开亭子。走了几步,确定他听不见动静了,便提起裙子狂奔起来。
太子太子,东宫东宫。
她要快点回去,快点快点。
心里还含着对白陵的歉意,居然用他来撒谎骗取离开的机会。
越清河觉得自己变得卑鄙了,然而却没有办法做到两全。
·
越清河一路狂奔,从狗洞钻回去,翻窗进卧室,马上换衣服,一气呵成。
换完后,马上狂奔去宫门口。
晋夜琓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场面,他一路上心心念念的人,提着裙子向他奔来,上气不接下气,跑到面前了,俯下身,大口喘气,一边抬头对他说,“你……你回来了……”
这一瞬间,夜琓觉得全世界都送到他面前了。
他心爱的人,为了他的回来,欢喜到狂奔而来,这份喜悦,让一贯冷漠的他,不禁露出温柔的笑来。
他扶住她,温柔地说:“我回来了。”
我回来了。越清河猛然看向他,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太子怎么会,怎么会对她用这样熟悉的口气说话,为什么,为什么不是推开她?
越清河一直在心里认定,这个太子是不喜欢她的,所以在对白陵的情感上,才敢那么大胆,问心无愧。
然而,在这么一句话里,所有的问心无愧都溃不成军。
就像是,就像是,夜让在收到她还给他的礼物之后,马上赶到东宫门口,一动不动地站着,从上午到下午,从下午到晚上。
那一天里她装作不知道,没看见,没听到。
她不停地回想自己对白陵的告白,不停地回想着,然而,却没有办法忽视身边人不停走进来,想要对她说什么的欲言又止。
但她不能出去,也不能说什么。
最后,夜让在她门口站了一天一夜,说起来,是将她被关的一天一夜还回去了。
之后她再也不许谁跟她说恭王爷的任何消息,以此来欺骗自己那个人和自己已经没有关系了。
可是,一切的痕迹又怎么能抹掉呢?就像现在,太子重新出现在她面前,用这样的温柔扶住她,像一个久等未归的丈夫对妻子那样的口吻说一句我回来了。
所有的幻象灰飞烟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