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前一天晚上多么纠结多么无奈,到天亮之后,越清河又重新振作起来了,她换上了来时的宫装,随夜让走出王府,那里有软轿在等着她。
知道夜让对她保护地很慎重,但当越清河看到面前的排场时,还是有些惊讶——
软轿两边,每边候了近五十来人的黑衣侍卫,有别于夜琓身边的龙骑护卫队,他们个个蒙面,看起来是刺客一类的人。
“这是……”
“我担心一路上有危险,所以将我府里所有的死士都派出来了,这样我也放心一些。”
夜让解释道。
越清河知道死士对于一个势力的重要性,在以往的王族间征伐夺权中,死士是一个势力最后的王牌,保命的最后依持。
训练一批死士要花很多年,你要控制他们,确保他们的完全真心。除了金钱,还要花上很多别的珍贵的东西,比方信任,威信。
而今天她回宫,夜让就这么简单地将他所有的死士交出来保护她,这份珍贵实在是让人动容。
“你放心,我是王爷,当然不会只有这些点人,我自己是很安全的,何况是暂时护送你回宫,又不是直接送给你了。”夜让看她犹豫的样子,知道她是在担心自己,于是笑着解释,完了为了放松气氛,还开玩笑地说,“就算你想要,我也不会给你。”
越清河也笑起来,“谁要你的人?我,我也有自己的人。”
“啊?你的人,在哪里?叫出来让我看看。”夜让配合地往左往右看,好像周围就真的有人在暗处保护越清河一样。
越清河搔搔头,讪讪笑,“这个,他们在暗处,你当然不会看见了。”
夜让随意耸肩,当是承认她这个说法,“上去吧,待会就迟了。”
越清河也不继续这个话题,心里有些忐忑地上了软轿。
等她坐稳了,夜让做个手势,一群的死士侍卫按剑,像是完成某个仪式。
夜让这才点头,轿子缓缓行进,越清河从轿子里探出个头,招手,“夜让,谢谢你。”
“谢什么。不过是愿赌服输。”夜让也招手,轻松地说完,转身就走了,留下一个丝毫不留恋的背影。
越清河坐回到轿子里,心里说不出的空空。
人在世上,还是要辜负很多人,牺牲很多人,才能继续自己的生活。
虽然她不是故意的,虽然夜让离开的背影很洒脱,但她知道,对于夜让,她还是辜负了。
她整理心绪,不能再想这些了,毕竟她还得回宫,还得面对夜琓,还得解释她这些天的失踪。并听听夜琓会说些什么。她总觉得,夜琓之所以没有找她,是有苦衷的。或许是难缠的砂阳公主总是缠着他,让他脱不了身。或许是,朝中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让他一时忘记了她。
她这样安慰自己,开始期待回宫后的反应。
……
越清河注定不能顺利回宫,有些事情,表象与实际总是有那么多的差别。
夜让真的就是越清河所看见的,一心一意为她着想,丝毫不顾及自己的感受,一心一意为着她的样子吗?
越清河的运气很好,一直不算太坏,她总能遇到很好的人,善良地对待她,但她不知道的是,人总是会变的,夜让也不例外。
当她的轿子从王府送出,走在了御街上后,她在轿中不知道,已经有无数人关注着这个不同寻常的事情了。
一乘软轿从恭王府抬出来,随行的还是一众黑衣蒙面人,个个佩剑,浑身散发出死神的杀气。
过往百姓无不绕道而行,躲在屋里楼上,猜测轿子里是哪个人物,这样大的排场。
同时关注的人,还有各路权贵,今天是砂阳公主出城的日子,前一日宫中早下了禁令,任何轿子车马不能行走御街,务必清理排场。供砂阳公主的军队车马顺利通行。
但是,恭王爷一向放纵不羁,为人桀骜,在云京城里,各路权贵势力对恭王爷这样的人物是能避则避,能躲则躲。如今他家轿子出门,还有谁敢拦住?
就算敢拦住,也要看护轿子的人是谁对不对?死士,除了越清河所知道的,最后的王牌代表外,在众所认知中,还有一个表示,那就是他们武艺高强,非一般侍卫所能抵挡,而且他们冷面无情,大有挡我者死的意思。
所以当负责清理通道的官员打算上前阻挡时,那冰冷的眼神和按在剑鞘上的手,让这个原本就是履行公务的御道使望而生畏。
拦下他们,很明显是死路一条,不拦,传到殿下那里去,最多是罚俸禄,两者相比,则轻的挑之。
更何况,如今晋国的大权掌在太子殿下手里,太子殿下对这位恭王爷的态度,可是非比寻常的。恭王爷不想上朝,他就批则子准许,他说王府里的警戒不够,要加派人手保护,太子便亲自拨了一队御林军给他。恭王爷偶然感染个风寒,太子殿下听了,生怕他怎么样,差点将整个太医院的人派到恭王府,太子殿下对恭王爷,不是一般的用心,也不是一般的好,试问在这样的情况下,谁还敢在恭王爷头上动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这些就是越清河所不知道的了,夜让说他的权利被太子全剥夺了,其实恰恰相反,太子夜琓赋予他的权利,往往比一般的王爷还要多。
御道使摸着下巴任由这黑衣人护送的车队远去,心里还在想着。
如今这砂阳公主的车队不是还没有来吗?说不定等他的轿子过了,也不会和砂阳公主的撞上呢。何况除非轿子里坐的是恭王爷本人,否则,这轿子不可能会往宫里去吧。
御道使安了个这样的侥幸心理。目送着轿子往前方而去,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安然指挥着他的车队,“都散开,散开!不知道待会谁的车要往这边过吗?散开。”
“督,督使……”
他还在专心转移着闲人,他身后的手下,声音已经有些颤抖了。指着他背后的方向,有种大难临头的感觉。
“什么事啊?”御道使不耐烦地回过头。“我说了,没你们的事就保持安静……静……”一个静字卡在喉咙里。顺着手下指的方向看去,恭王爷的黑色轿子面前,缓缓驶来的,不是砂阳公主的车队,又是什么?!车队的正前方,骑在青腙马上的一袭锦玉金线勾勒暗色回文图案的白袍玉面公子,不是太子殿下又是谁?
这下惨了!居然来了个面对面相撞!御道使眼神也抖了抖,迅速反应过来,往地上一扑,索性当没看见到底,“恭迎太子!”
他领头的一个动作一声高喊,他身后的数人也都纷纷匍匐在地,喊道,“恭迎太子!”
不计其数的百姓们看见远远而来的车马,个个争先恐后地往前排跪着,想着一睹太子殿下真容,一睹北齐砂阳公主真容。
“恭迎太子!”
此时,轿子里的越清河,听到帘外一批又一批的跪地之声,听着那句恭迎太子。心里一跳,紧紧拽住衣摆,面上露出紧张又喜悦的表情。
他来了。
他是来接自己的吗?是夜让给她的另一个惊喜?
她恨不得马上下轿,跑到他身边去,她也真的想这么做了。刚打算开口让轿子停下,轿外突然响起一阵骚动。
“砂阳公主!砂阳公主!”
“是砂阳公主来了!”
越清河欲出口的停轿就卡在了喉咙里,她忘记今天是砂阳公主离开晋国的日子了。
是啊,砂阳公主离开,那么夜琓作为太子,定要护送她,来表示晋国的友好才对。
不过,他们就来了吗?刚好在同一个时间同一个地点?真巧啊。
越清河还没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她的路线与时间是不是算计好的,有意让她正面与砂阳公主的车队交锋的。当两队车马相遇,又会发生怎样的冲突与矛盾——
最先察觉不对的人是一马当先的御林军,看到前方抬过来的黑色软轿,御林军将军谢清皱眉,早就吩咐下来,今日除砂阳公主的车队外任何车队不得靠近,这又是哪来的轿子?还有那么多黑衣侍卫护送。
“御道使在哪里?!”恐怕惊到公主芳驾,谢清驾马先到前面,往一排跪地的官员问道。语气很不好。
“回,回将军,下官在此。”
见实在躲不过了,御道使只得抬头,满脸的惶恐。
“这是怎么回事!”谢清指着还在缓慢靠近的轿子与黑衣人。
“是恭王爷的轿子,下官不敢拦。”御道使实话实说,已经做好了被革职的准备,往脸上抹一把汗。
“恭王爷的轿子?”听到是恭王爷夜让,谢清也疑惑了一把,直接驾马往轿子处去,拦住,威严地问:
“轿中是何人?”
越清河被突如其来的威严恐吓般的声音吓了一跳,一时不敢吱声。
“可是恭王爷?”
见无人应答,谢清瞧了一眼身后逐渐逼近的车驾,声音加大,又问了一句。
这次,越清河有些怯怯地,小声地回了一句。
“不是。”
谢清从来没有听过太子妃的声音,加之越清河此句话,又因为畏惧带了丝丝不安,声音变小了。谢清听了,首先一句不是,脸顿时沉下来,又听到轿子里传来的是软软款款的女声,心想着或许是恭王爷新纳的宠妾,谢清的脸一下子全黑了。不是恭王爷,一个女人,居然敢不听命令,公然挡了御道?
一丝厌恶伴随着威严喝道:“给我让开!公主的车马上要到了,谁允许你们在此街通行的!”
越清河吓了一跳,她倒不知道有这样的规矩,夜让也的确隐瞒了许多事,没有告诉她。
公主的车要来了,她就要让开,从喝住她的声音里得到这个消息,让越清河无比难过。从前的她对身份没有这么在意,但这一刻,她突然很想大声说,我是太子妃!
从一开始走到现在,她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身份待遇。
越清河隔着轿子,有些微微紧张,又理直气壮地说,“你知道我是谁吗?”
“管你是谁!现在,立刻给我离开!”谢清毫不客气地阶段她的话,心里冷笑,好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太子当前,居然还敢说自己是谁。
“你们!听到没有!给我撤开!”谢清再不理会轿子里的人,用剑指着蒙面的死士们,不容置喙。
然而,冷面无情的死士们丝毫不为所动。继续往前逼近着。
而那头,太子的马已经要靠近了。两队人马,眼看就要撞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