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油灯下,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趴在米王氏的怀里嘤嘤的哭泣着,米王氏一脸愤怒的巴拉巴拉的骂着,抽着旱烟的米桑环绕在烟雾中,偶尔烛火爆一下,方清晰可见米桑那张阴沉如冰的脸,老大、老三、老五三家默不吭声的坐在一旁,神色间闪烁着不耐,偌大的家里只闻米花的哭声与米王氏的谩骂。
直到她彻底骂累了,才发现在坐的人里竟然从头到尾都没人发言,即便连附和声也没有,顿时脸色愈发的不好看了:“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她是你们的妹妹,难道你们的良心都被狗吃了?一个个的拉着个脸给谁看呢?”
老大米镇被自家老娘这般训斥,正要开口,却被自己的婆娘用力的捏了一下,到了嘴边的话,在看到低垂着头神色不耐的米张氏后,不得不又咽了下去。
老二自打八年前出门游历便再也没回来过,如今他在哪里,娶妻生子没有,谁也不知道。
老四家彻底分了出去,老六在镇子上学习,一家人可不就剩下这几房?
老三向来精明,不用自家媳妇提醒,也知道该怎么做。
老五是个自私货,只要不管不涉及到他的利益,他才懒得去管这破事,自然也不会开口。
其实早在白天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听到关于米花的传闻,但谁也没想到晚上大家都睡了的时候,她竟然摸进了米家村,回到了他们家。虽说在听到她逃跑的消息之后就有了心理准备,可如今看到实物,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若是简单的被休回家也就罢了,可偏偏她是在未拿到休书的情况下逃出来的,况且之前还有红杏出墙的劣迹,如今的米家怎么能够无接收这样的妹妹?他们的爹已经不是村长,难道这个女人还要连累他们的弟弟也读不成秀才?
他们的娘,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们说?他们怎么说?一开口就是错,谁愿意去触这个霉头?倒还不如全程装哑巴!
正低着头哭的好不伤心的米花,眼见这个家里除了自己的老娘为她说句话,其他人都露出不欢迎的表情后,渐渐感觉到不安,想到这些日子以来她过的猪狗不如的生活,再看一家人冷漠的表情,满腔委屈悲从心来,“我知道,我知道你们也嫌弃我了对不对?我走,我走还不行吗?你们放心,我就是饿死在外面,也不会再连累你们了!”
没想到只是一个多月没见,原本丰腴的米花就已经瘦了一大圈,原本的衣服早已看不清颜色,头发如稻草一般杂乱,泪水与污垢将脸糊成一团,破破烂烂的样子就好比路边的乞丐,哪里还有一个月前高调回家的风光样?也难怪会令哥嫂这般的嫌弃,怕是连路边的狗儿看到也会‘汪汪’两声吧?
听着米花的哭喊与控诉,一直沉默不语的米桑将手中的烟斗往鞋底磕了磕,放在桌子上后,眼神一凛,声音冰冷:“你想怎么样?”
正在哭泣中的米花听到这道声音后,身子猛地一震,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站了起来,刚刚她听到了什么?她想干什么?在她落到如此田地之后,她的父亲,竟然对她说出这样的话?米花当时就傻了,呐呐的重复着米桑的话:“呵呵,我想怎么样?爹,你还是我的爹爹吗?”
面对她的嘲弄,米桑无比的冷静,用一双冷酷无情的眼睛冷冷的看着她:“你不能留在这里,我们家已经因为你丢尽了脸面,难道你还想让你弟弟的功名也一起丢了?为了你,我已经舍了我这张老脸,为了米言,我已经舍了我的村长之位,怎么?还不够吗?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自己不知道自爱,现在却来责怪别人,米花,别怪我这做父亲的心狠,这是二两银子,你拿着,连夜离开吧,米家,已经容不下你了!”
“不……爹,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要这么对待我,我是你的女儿啊,我已经没了夫君,没了孩子,如果连爹娘也不要我,那我活下去还有什么意思?倒不如一头撞死在这里!”米桑的冷血超出了米花的意料,如此决绝的话,让她几近绝望,她抱着米桑的腿,苦苦的哀求着,甚至说出了最坏的打算,可惜的是,如此撒泼威胁似乎在米桑这里一点也不受用,眼见威胁没有用的米花,突然咬紧牙关,猛地站起了身,朝着墙一头撞了上去……
说时迟那时快,距离最近的米家老五米铺突然站出来,用力扯住她的手臂将她给扯了回来,在米花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的时候,就被米铺一巴掌扇倒在地,米花头晕目眩之际,脸颊上的火热让她的心里瞬间升起一股无名火:“五哥,你,你打我?你居然打我?”
米铺冷哼一声,不顾米花的指责,目光凌厉,紧紧逼迫着米花:“打你?我没将你送到胡家已经是看在自家人的面子上,你知不知道米家因为你,在米家村丢尽了脸面?现在你居然还好意思回来?回来就回来,你居然还威胁我们在这里自杀?呵……米花,你能不这么幼稚吗?想要玩儿自杀外面地方多的是,可千万别再我们家的地盘上死!”
“是啊妹妹,不是我们心狠,实在是你自己造的孽啊,你也不想想你的名声臭成什么样了?爹爹用他的村长之位才好不容易保住了米言的功名,倘若你要是回来,且不说胡家人会不会寻衅滋事,单单你的名声,就要连累你这些侄子侄女的未来啊!”米张氏话音还未落,心直口快的米曹氏就已经接了口:“什么未来?现在就已经连累了,咱们家的这几个姑娘,以前多少人来说媒啊,你瞧瞧现在,这一个月里,谁来过?一个都没有!好好的姑娘,全被你米花给毁了,毁了!你现在还有脸回来?”
“就是就是,爹,娘,你们可不能心软啊,你们得想想这些孙子孙女的将来吧?倘若有这么个姑姑住在咱们家,孩子们哪里还有未来啊?她要留下来可以,除非,除非我们分家!”米李氏伙同自己的妯娌同仇敌忾的数落米花的各种不是,细数米花回来之后,自家孩子们所受的影响,生怕这老两口答应米花回来,到了那个时候,莫不说他们一家的未来,怕是整个米家都要毁在这个女人的手里。
面对三个嫂嫂劈天盖地的反对声,米花当时就愣在了原地,就连一直为自己女儿鸣不平的米王氏,似乎也渐渐的回了神儿,默默的安静了下来。
到了这个地步,似乎米花的去向已经成为定局,纵是米桑再铁石心肠,也不得不软下心来,“拿着这二两银子,走吧,至于胡家那边,我会想办法要一份和离书,在这边情况没有定下来,你还是莫要回来了!”
彼时的米花脸色白的吓人,她看着昔日疼爱自己的亲人如今像看垃圾似得看着她,气的浑身颤抖,摇摇欲坠,满腔委屈与愤怒化作不甘的低吼:“好,好好,呵呵,这就是我的家人,往日里我接济你们的时候那谄媚的笑容哪里去了?现在一个个的恨不能拿着扫帚赶我出门?二两银子,呵呵,我就只值二两银子?我一个女人家,你们要让我去哪里?我还能去哪里?二两银子就想打发我了?昔日我孝敬你们的银子得有几百两吧?如今我糟了难,你们却只用二两银子打发我?真是我的好爹爹,好娘亲,好哥哥好嫂嫂啊,话说的可真好听,可作出的事怎么就这般的龌龊呢?知道吗?你们现在的嘴脸,让我恶心,恶心!”
面对米花的指责与控诉,米桑面无表情的看着她:“银子就在这里,你要也罢,不要也罢,反正就只有这么多。”话落,再不看她一眼,转身回了房。
米家老三的媳妇米曹氏历来尖酸刻薄,如今见公公都这般说了,她更是落井下石:“在说我们之前,还是好好的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吧!早知今日,你又何必当初呢!”
“你!”米花被她这句话气的几近吐血,猛地站起身就要朝米曹氏的脸上抓过去,吓得米曹氏不住的往后退,躲在自家相公身后,而米花却因用力过猛,眼前一黑,摇摇欲坠的软瘫在地,她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头晕目眩之下,用无比悲怆、哀戚的眼神来回扫视着这些所谓的亲人们:“呵呵呵,好,真好,我明白了,明白你们所作出的决定了,不就是赶我走吗?可以,我这就走,不过,在我走之前,你们倘若不拿出五十两银子出来,就休想!”
“五十两银子?米花,你脑袋进水了吧?我们上哪里给你整出五十两银子?”
“有你这么不要脸的吗?居然还想要五十两银子?二两银子甩给你都算是客气的了!”
“就是就是,米花,你可别不知足,惹恼了我们,立即通知胡家过来领人,到时候莫说是二两银子了,就连你这条命保不保得住,我们都不敢肯定!”
“识相的,赶紧拿着这二两银子走人,否则,有你苦头吃的!”
一句又一句辱骂的话如刀割般撞击在米花心口的时候,她只感到撕裂般的痛苦与悲伤,她低垂着头,稻草般杂乱的头发下,一双充满恨意的血眸死死的盯着地面,咬牙切齿的,一字一顿的道:“五十两,少一文钱都不行,否则,大家谁都别想好过!”
被米花这番话惊到的米王氏满含哀伤的看着自己的女儿,看着这个曾经让她张脸又让她受尽嘲笑的女儿,心中五味杂陈,想要拒绝她过分的要求吧,可这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如今落到这个田地,难道真的要看着她在外面饿死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