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她现在在哪里?”文德帝猛地站起身,踉跄着冲到墨潇白的面前,急急的问道。
“父皇,母后不愿意回来,更不愿意……见您,所以,恕孩儿不孝,恐无法透露娘亲的消息。”
墨潇白漫不经心的抬眸,文德帝猛地揪住他的衣衫:“你怎么可以这样,她是你的母后,亦是朕的妻子,朕有权利知道她在哪里!告诉朕,她在哪里?她究竟在哪里?”
墨潇白淡淡的扫了他一眼,面对他声音中不容忽视的凌厉,丝毫不为所惧:“儿臣说了,除非母后自己回来,否则,我不会告诉你她在哪里。还有,现在的问题貌似不是母后,而是,那个与你同床共枕已经十一年的女人吧?”
文德帝按耐住心下涌上的熊熊怒火,猛地转过身,黑眸一瞪,杀机涌现:“老四,去,去把那个女人给朕带过来,朕要亲自审问!”
宁王听言,拉着明琪走出了密室,领命而去。
当密室之中只剩下他们父子俩的时候,文德帝仍然阴沉着一张脸,怒气冲冲的瞪着墨潇白:“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朕?十一年了,你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朕?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啊,你告诉朕,在你眼里,你们还有没有我这个父皇,有没有我这个夫君?你们把我当什么了?当成什么了?”
怒极之下,他的自称由朕变成了我,看着他一瞬苍老下来的脸色,墨潇白纵然不忍,却没有表现出来,因为,早在他回京的时候,便已经知道,早晚有一天,他的父皇要面对今天这个现实。
所以,他能走到今天,全是他自酿的后果,即便他身为他的儿子,也不想替他分担。
“为什么?但凡父皇细心一点,我们母子俩至于吃苦这么多年?不过,苦不怕,儿臣不怕苦,可是娘亲不一样,你可知道她跟着我这个无能的儿子吃了多少的苦吗?”
“最苦的时候,我们饿过三天,父皇你知道饿的感觉吗?你体会过吗?那个时候,我和我娘每天都要不停的走,不停的跑,因为一旦停下来,就有可能被那个女人抓住,就有可能被围攻,所以我们不停的变换地方,期间整整饿了三天,三天啊,这对养尊处优的我们,是何等的艰辛?弹尽粮绝的情况下,实在受不了,就挖路边的野菜吃,好不容易走到一个村子,却因为体力不支,晕厥在路边。”
“再次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被村子里的人给救了,他们可怜我们母子俩,给了我们足够支持七天的粮食,就是靠着这口粮,我们在米家村落脚了。那个时候的我只有十二岁,十二岁的孩子能干什么?可是当我亲眼目睹乡下的孩子靠着自己的本事挖野菜、掏鸟蛋、扎鱼、猎野鸟野兔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竟然一无是处到这个地步。”
“我每天跟着村子里的孩子到处跑,把掏来的鸟蛋、挖来的野菜当做我们母子俩的口粮,因着我有武功底子的关系,没过多久我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做的也越来越好,我和我娘总算稳定了下来,后来,我们在山上盖了几间茅屋,就在米家村落脚了。”
“但我不可能就这样过活一辈子,墨尘和明扬也不愿意我就这样放弃,落魄下去,所以,我要培养自己的势力,要培养将来能够回京的力量,最初的时候,只有十几个人,虽然只有十几个人,却已经让我吃力到砸锅卖铁的地步。十几个人在山里,要吃要喝要住要训练,平日里不出山,只能窝在山坳里打猎,好的时候卖个十几两银子,不好的时候,谁都要饿肚子,这样饥一顿饱一顿的情况,整整维持了五六年之久。”
“最后的结果,是大家谁也没填饱肚子,娘亲更是因为常年的进药与营养不良,饿得面黄肌瘦。一下子老了十岁不止。上下的村民总是问我,为什么你有打猎的本事,却还让你娘饿肚子呢?因为我们挣的钱,要掰成十几二十几份的花,因为我要积攒我的力量,因为我要让娘回到那本该属于她的位置上,更因为,我要回去复仇,复仇!”
“凭着我的能力,想要闯出一番天地或许并不难,难就难在这样做的情况之下,还能不被秦岚发现,一旦她发现,我们所有人都会没命。所以,我只能用最最原始的方式去赚钱,去养家,只有我们过的越苦,越难,她才能放低警觉性,从而放过我们。父皇,你知道那个时候我们有多么多么的窝憋,多么多么的恨吗?”
“你可曾想过,在你左拥右抱,在你锦衣玉食,在你随便砍杀别人的时候,你的妻儿在做什么?我们在为你赎罪,为你的残暴无能在赎罪!我们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面对着的是最最普通,最最艰难的普通老百姓,你的一言一行对于你来说,或许没什么,可是却掌握着整个金国的国运。”
“父皇,听完这些,你觉得我娘还会回来吗?还会回到这个冰冷的后宫吗?会吗?”
在墨潇白咄咄逼人的质问下,文德帝一步一步的后退,直到退无可退,跌倒在身后的床榻上时,他已然泪流满面,一脸痛苦:“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是这样?”
“娘的眼睛从出了京城就瞎了,这么多年来,我一边要经营自己的势力,一边要照顾娘亲,我不是没有火气,我不是没有愤恨过,我不是没有恨过你,我不是没有衍生过要进京找你的念头,可是,我们能活着走到你的面前吗?我说我是七皇子,娘亲是皇后,有人信吗?有人信吗?说不定还未等我们转过身,就被乱棍打死了!”
“父皇,这就是社会最底层的真实写照,这就是我们生活的环境,官大一级压死人,民不与官斗,说的就是这些可怜的小老百姓,您身为皇帝,可曾真正的体察民情?您当年的豪云壮志,为什么到了中年,就变得如此不堪一击,如此的昏庸无道?你让那些老百姓的盼头在哪里?倘若没有原昊,没有明琪,没有宁王,没有邢家,父皇,你的江山能守住吗?能吗?”
墨潇白的反问,文德帝无言以对。
“所以我化身黑子,入了军营,从最最普通的士兵,一阶又一阶的往上爬,我不怕流血亦不怕流汗,我只怕我报不了这个仇,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因为秦岚的自负,才让我得以有机会一步步的壮大,直至今天。这就是我十一年来的过往,父皇,你听了是不是很难受?我亦然,我每次回忆这些,就会加深对秦岚的恨,对你的怨。倘若你如今还是像从前那样的是非不分,父皇,别怪儿子会做一个令天下人都唾弃的弑君子,因为你,根本就没有资格做一个皇帝。”
文德帝听完这些话,足足沉默了近一刻钟,方缓缓抬眸,看向他,声音哽咽而艰难的道:“对不起,父皇,错了,错了啊!”
看着他在他面前哭的老泪纵横的样子,墨潇白的心里又何尝好受?再怎么样,他也是他的生身父母,再怎么样,他曾经也是真心的疼爱过他们,人不风流忹少年,谁年轻的时候没有做错过事呢?经过那场大病,他已然有了醒悟的意思,而今听他这般一说,只怕心里早已悔的肠子都青了。事已至此,她的目的已经算是达到了,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如今娘亲恬淡自由,父亲健康平安,便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或许,他也该学着,放弃了!
“好了,一切都过去了,这件事到此为止,以后,儿子不会再提,父皇您也莫要再提了,只是母后那里,我希望您能够尊重她,毕竟这些年她所受的伤害与苦难,您即便是听了,也是无法体会的到的。”此刻的文德帝,除了点头,便只是点头了。
“我明白,我明白的,你放心,我不会勉强她的,只是你告诉我,她如今在哪里,过得好不好……”墨潇白听后,打断他的话:“父皇,她很好,非常好,您就无需惦记了。”
文德帝还未完全的消化掉墨潇白为他带来的震撼,却猛然想起了墨邪莲:“等等,那这件事当中,老八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墨潇白小幅度的摇了摇头:“儿臣不知。”
“你怎么会不知道呢?你……。”
“儿臣必须要知道吗?这么些年,他从来没有透露出一丝一毫,无论儿臣怎么质问,他都不表明,儿臣要如何知道?”
“他是你的弟弟,既然他一早就知道秦岚并不是他的生母,那他怎么可能认贼做母?说不定他是……。”
“连父皇也说‘说不定’那就是说,您自己也不确定咯?既如此,还是莫要随便估计的好,毕竟,我们不可能再经受一次这样的背叛了!”
“你……。”文德帝被他堵的无言,“他是你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