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6月的一天,一个孩子出世了,从此,地球上多了一个残疾人,这就是我。
还好,出生时小脑虽受轻伤,但大脑却没事,我成了典型的“行动上的矮子,思想上的巨人”。或许是民风纯朴的原因,我从小到大,遭遇被人歧视的不多,没有童年心理阴影,给人一直是笑眯眯乐天派的模样。
当然,也有遭打击的时候,高一时从A城市转学到B城市,B城市的一所重点中学不肯接收我,他不说我是身体有残疾,却说我入学成绩不及格,气得我要吐血。我从小到大一直是尖子生。所幸,A城市的母校又把我接了回去。三年后,我高考时不负众望,成了当地的文科状元。
此时,不亚于十二级台风的打击又向我袭来,我虽然高考分数比重点录取线高出一大截,却落选了。这一回不用再找别的借口,全因为哥们是残疾人。
幸好,用不着寻死寻活,B城市一所刚创办的地方大学关键时刻接了盘,我有大学读了,这让我切身感受到什么是“山重水复”、“柳暗花明”。
也许,我的人生都在错位,我爱好理科,读的却是文科,全因为高中分文、理科时,班主任汉光师告诉我,学理工科,要下工厂,要动手做,学中文,一张纸一支笔就能走天下。我听话,读了中文,但毕业时,又被分配到工厂。每一条路自有不同的风景。
真的,老师说的没错,我别无他长,只会写作,这让我枯井般的生活滋润许多。从高中开始,到如今,我写了200多万字的作品,却几乎很少写自己,写残疾人,除了身边的朋友和同事,熟读我作品的读者,大多不知我是残疾人。
最近,总有人问我,在写什么呢?我说在写小说。
再问,写什么小说?答,《水滴》。三问:写什么内容的?答,写残疾人题材的。问的人“呵”的一声,没了下文。我知道“呵”后面的意思,残疾人是天底下的可怜人,苦得很,没什么看头。残疾人写残疾人,自怨自艾,没什么意思。其实,这也是我此前一直以来不写残疾人的原因。
现在,为什么又要写呢?只因为我2002年9月调到残联工作,才知道天底下还有这么多各种各样的残疾人,有眼看不见的,有耳听不见的,有嘴说不出话的,有腿走不了路的,还有四肢五官健全却对人不闻不问的……我在残联,用得最多的关键词就是“残疾人”。此前,我一直忌讳用“残”字,哪怕夸我“身残志坚”,我也听得心惊肉跳。
而且,我发现,虽然写残疾人题材的作品不少,但大都是像《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给我三天光明》等自传体、励志型作品,写着写着都成了“自强不息”的固定模式,残疾人被打造成“超人”,真正反映残疾人生活境况的作品并不多,他们像在现实世界一样,被忽视或者说被屏蔽了。我想,既然自己是个作家,无论是否是残疾人,都应该写写他们,替他们说说话。
虽然,小说中的人物本是虚构的,但写着写着,便觉得他们一个个鲜活了,就生活在我们身边。每天,我都能见着他们,叫着他们的名字,神飞、鱼羊、乔花、曹一木、李明强、阿蓝……
偶尔,有朋友问,《水滴》是写给残疾人看的吗?答曰,小说是给喜欢看的人看的。有空,你也看看吧。
作者
2010年9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