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
曹一木一点也不喜欢歌舞厅那嘈杂喧闹的气氛,平时碰到这类娱乐活动,他能躲多远就躲多远。阿蓝几次三番要请他去看表演,还说要让他认识月儿,他都一推再推。今晚,阿蓝说是老板正式与之签约的第一天,要兄弟们一定来捧场。曹一木便邀上神飞、李明强等一同前往。
红男绿女,纸醉金迷,声色犬马等等,都是形容歌舞厅最恰切的词。曹一木事先并没有与阿蓝打招呼,当他们在靓丽女知客的引领下坐在一个小包厢时,台上的阿蓝正模仿着刘欢的腔调卖力地唱:大河向东流,天上的星星参北斗……
歌毕,台下一片喧哗声和喝彩声。眼尖的阿蓝一眼看到曹一木,拄着拐杖跳过来与大家打招呼。神飞亮起大拇指,向阿蓝祝贺。阿蓝用拇指点着头,表示感谢。他回头打了一声响指,一个女生送来了一打黑啤酒,并给客人一一倒上。
阿蓝端起酒杯,大声说:今晚我请客,大家痛快地喝。谢谢兄弟们的捧场。
声音很杂,大家得大声说话,都说阿蓝能在酒店唱歌不易,真是碰到好人啦。曹一木侧身对阿蓝说,不会影响你的工作吧?阿蓝把手一扫:没事,我让其他人先唱着,我们喝酒。李明强喝了两杯酒,兴奋起来:好久没来唱`K了,喉咙怪痒痒的。阿蓝说:这简单,今晚你老唱个够。你想唱什么歌,我给你点。李明强想了想:先来段京剧《打虎上山》吧。阿蓝说:好哎,我马上让人去安排。
酒正喝到兴头,旁边的包厢一阵吵闹声,三个黑衣男子正逼着一位卖酒女孩喝酒。女孩讨饶说:我已经喝了三杯,不能再喝了。那些男子哪肯轻易放过,说,不喝也行,让我们每人亲一口。
阿蓝见之,脸都白了,道:太不像话了,我去去就来。他放下酒杯,拄着拐往闹事的包厢走去。
各位大佬,请让一让,我叫阿蓝,这位小妹实在不胜酒量,她的酒由我代劳。阿蓝从人缝中挤了进去,那女孩赶忙躲在阿蓝后面。
一个瘦猴模样的人低头看了眼阿蓝,怪笑着说:谁的裤裆破了,把你给漏出来。这句话,引得其他男子狂笑。
阿蓝脸上堆着笑说:这是我的小妹,不懂规矩,还请大家原谅。
瘦猴狂笑:你是她的大哥?骗鬼吧。你多高?才到这靓妹的奶头上,哈哈……
曹一木听不下去了,站起来,这才看清阿蓝身后的女孩,穿上高跟鞋有一米七几的个子,阿蓝与之相比,只像个小弟弟。他怕阿蓝吃亏,要过去解围。神飞比划着拳头示意,这几个小子就是欠揍,看我不修理他?李明强摆着手劝阻说:此种事歌舞厅几乎每天在发生,大家都别动,只是几个小混混而已,阿蓝会处理的。我刚才跟这里的老板发了短信,不会有事的。
那边厢,阿蓝不动声色地用手指掰开啤酒瓶盖,一仰头就把整瓶酒倒入肚子里,面不改色地说:来这里不就是喝酒、唱K吗?何必欺负一个女孩子?各位大佬都是道上的人,应该知道,道上有道上的规矩。这句话说得掷地有声,真不像出自一个残疾人之口。
瘦猴上下看阿蓝两眼,知他手劲不少,便说:行。你既然要为这靓妹出头,我今天就给你个面子。你不是想当她的情哥哥吗?你到台上当着众人的面连叫三声:我爱你。我们就放过你,也放过这个靓妹。
阿蓝回头看看身后的女孩,牵着她的手走出围观的人群。他双手抓紧拐杖,脚一蹦,跃上舞台,拿起麦克风高声喊道:今晚几位朋友来捧场,声音大了些,请各位原谅。现在,我就当着大家的面,对心中一位仰慕的女孩大声说: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场上掌声雷动,叫好声一片。
曹一木发现,被阿蓝解围的女孩在台下一角抹泪。后来他才知道,她就是月儿。
第二天,酒店一带停水,歇业半天。阿蓝叫住了月儿,问她晚上有没有空?月儿说有。那你晚上9点一定要在宿舍里等我!干吗?你别问了,到时候就知道。月儿看着阿蓝,一脸的不解。
月儿坐在宿舍里,忽然听到了外面传来一阵惊呼声,她正纳闷出了什么事,听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月儿。月儿随口应了一声,探出头来,只见一脸灿烂的阿蓝手捧着一束玫瑰招呼着她。
今晚阿蓝显然精心打扮了,头发梳得油光油光的,一套不合身的西装套在他身上,显得有点滑稽好笑。他背后还有一个大大的用蜡烛点成的“心”的图形,周围站满了酒店的工友。
这是阿蓝蓄谋已久的求爱计划。从他进歌舞厅的那天起,他就酝酿这个“伟大”的计划了。月儿有些意外,又有些不好意思,但禁不住阿蓝的再三召唤,慢慢地走了出来。
阿蓝把玫瑰递了过来,结结巴巴地说着:送……送给你!
月儿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送花,心里挺高兴的,何况那花真是漂亮。她不管不顾地接过了花,轻轻地用鼻子碰了碰,香透心了。
阿蓝忽然想起他还有话要说,但涨红了脸,就是说不出“我爱你”三个字,他觉得自己快虚脱了。
月儿朝阿蓝甜甜地一笑,捧着鲜花,挽住了阿蓝的手。阿蓝的眼睛顿时泛出蓝光。周围响起了工友们“噢噢噢”的欢呼声。
三十五
阿蓝求爱成功,鼓励了神飞。神飞把曹一木堵在下班路上,说要请他喝酒。
曹一木说:怎么,省残联的奖金发下来了?神飞去年在省残运会上拿了两块游泳金牌,但奖金一直未到位。神飞摇摇头,把曹一木往旁边的小饭馆拉。
这是一家新疆人开的小饭馆,颇有维吾尔族风味。神飞似乎对这里很熟悉,拿着菜谱不用细看,随手点了一盘烤羊排、一盘手撕牛肉、一个酸菜汤,再要了一瓶二锅头。
神飞有一大嗜好,就是喝酒,而且几乎没人见他醉过。他平时怀里揣着一个铝制的小壶,壶里总装着半斤白酒,口干了,或者酒瘾上来了,就掏出来抿上一口。思思发现了,问:神飞哥哥,你为什么不喝水只喝酒呢?神飞不知如何作答。曹一木替他回答:你神飞哥哥肚子里面有条酒虫,很爱喝酒,没有酒时,它就到处乱爬,爬得到处痒痒的,难受。神飞哥,灌上两口酒,让酒虫喝,喝了它就睡着了;醒来时,又灌上两口,它又睡着了。所以,神飞哥得不断喂酒虫的酒。思思十分好奇,问:酒虫长什么样的?思思有时肚子痛,是不是也有酒虫?鱼羊在一旁笑岔了腰:思思,别听你草哥哥胡说,他是在编故事。你神飞哥啊,他自己就是只大酒虫。
曹一木看出神飞有心事,也不问,拧开酒盖,各倒了一杯。
小羊排烤得不错,曹一木一手抓羊排,一手端酒杯,吃得正惬意。
神飞吃了一块,便没了味,到洗手间洗干净满是羊油的手,低着头发了一条短信:我喜欢上一个女孩啦,要和你谈谈。
曹一木看到总算言归正传了,也去洗干净手,用手机回道:好啊,有话请讲。
神飞眼睛直直地看着曹一木,矛盾再三,发了一条短信:我要请你原谅,我喜欢的女孩是鱼羊。
曹一木愕了一下,很久反应过来:我还以为什么大不了的事呢,原来是为了鱼羊。你尽管去追吧,我和鱼羊没什么。他怕神飞不明白,又强调了一句,鱼羊不是我的女朋友,只要她本人愿意,我双手赞成。
真的吗?神飞打着手势问,眼中闪烁不确定的眼神。
真的!曹一木肯定地点头。
神飞释然,端起酒瓶一口喝完,又比划着要服务员再上一瓶。
喝了一轮酒,神飞用短信告诉曹一木,朋友妻,不可欺。自从心中暗暗喜欢上鱼羊后,他就为这句话自责着,常常半夜忽然醒来,再也睡不着。鱼羊下班后通常晚上6点钟到神飞家吃晚饭,然后辅导思思做功课。到晚上9点半,才回宿舍休息。为了阻止自己想鱼羊,他采取鸵鸟政策,常常借故不回家吃晚饭,很晚才回来。鱼羊却对这一切毫无知晓。神飞妈妈看出了儿子的心事,建议儿子好好找曹一木谈一谈。如果鱼羊真的是曹一木的女朋友,神飞应该就此打住;如果不是,就请曹一木帮帮忙。因为她知道鱼羊是心比天高的女孩,不一定会看得上神飞。
曹一木口里嚼着牛肉干,心里却有些犯难,因为他知道鱼羊一心想嫁的是健全人,可又不好明说,免得神飞误会。但又想,鱼羊自从在脑瘫部工作后,人开朗许多,对残疾人这个群体了解得更深一些,对残疾小朋友也付出更多的关爱。特别是因帮助思思,她融入了神飞的家庭,说不定她会接受神飞的。他决定全力支持神飞。
神飞喜得合不拢嘴,把一条条精瘦的牛肉干直往曹一木碗中送。曹一木劝神飞对鱼羊应悠着点,策略点,在双休日多和鱼羊带着思思一起看看电影,逛逛公园,像一家人似的。神飞竖起大拇指直点头,表示完全赞同。
曹一木和鱼羊中午都在残联饭堂吃饭。鱼羊有什么事要和曹一木说,便会主动给他在饭堂打好一盆饭,两人坐在餐厅的一角,边吃边聊。
脑瘫部是一个技术活,也是一个体力活。康复员每天得为来此康复的脑瘫孩子做按摩,每人平均一天得做六七个孩子,一个孩子大约五十分钟,一天下来腰酸胳膊疼。鱼羊有一条腿是假肢不受力,更是累得够呛,即使是冬天,贴胸的内衣也是汗漉漉的。曹一木担心她受不了,她却说没事,看着孩子初来时既不会爬也不会坐,现在经自己训练后能扶着墙走路,别提多开心了。
曹一木关切地问:最近有没有认识男孩子?
鱼羊黯然道:别提那些没意思的。在网上认识几个,谈得好好的,妹妹妹妹地叫得可甜,有的还要约我见面。可是听说我腿有残疾,先是没咸没淡地说上两句,随后脚底抹油不见踪影,好像怕我赖上他们似的。
曹一木说:你不会别告诉他们你的身体情况?
鱼羊固执地说:我就是要说真话,省了虚情假意。
曹一木暗示说:网上靠不住,就多注意身边的,百步之内必有芳草。
鱼羊摇了摇头说:我现在没有这个心事。我想下个月报名参加成人高考,拿个大专文凭再说。我想好了,不学医,改学心理学。
曹一木说:你放着本专业不学,改学心理学,不是加大难度吗?
鱼羊把碗里的两块肥肉夹给曹一木:我想过了,学心理学或许对将来有用。现在残疾人康复,主要是针对生理性的,真可谓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眼睛不好治眼睛,而心理性的辅导还十分欠缺。不要说残疾人,就说残疾人家长,都需要进行心理辅导。一些家长明知自己孩子有残疾,还藏着掖着,不想让人知道,生怕丢了面子。
曹一木说:这是人之常情。家里有了残疾孩子,对于家长来说,永远是一个解不开的结,放不下的心石。就拿我父母来说,我兄弟几个,他们放不下的就是我。有时我想,我可以一辈子不结婚,但我如果真的不结婚,伤害最大的是我父母。他们会一辈子不安的。有时为了父母,我也得结婚。
鱼羊笑说:你这是典型的残疾人心理。你都算是残疾人中佼佼者了,还有这样的心理,其他人就不用说了。
曹一木把最后一口饭吃完,鱼羊站起来,帮他打了盘毛瓜汤,轻轻地放在曹一木面前。曹一木边喝汤边笑说:说来不怕你笑话,我来残联前,还不知道脑瘫这个名词呢。
鱼羊把头发扎成小马辫,说:我也是到脑瘫部才弄明白的。简单来说,脑瘫,又称脑性瘫痪,是小儿时期常见的中枢神经障碍综合症,病变在脑,累及四肢,表现多样,可伴有智力低下、惊厥、听觉和视觉障碍,以及行为异常等,是儿童常见的主要疾病之一。
曹一木自嘲地笑笑:我也算脑瘫吧,出生时伤了小脑,小脑是管动作平衡的。你看我说话、走路、写字等都有毛病。说来好笑,高考体验时,医生也不懂什么叫脑瘫,就根据我的五官四肢的表现写了一通,没有一个好的,结果招生老师吓得半死,以为碰到什么怪物,我分数再高,也不敢录取我了。
鱼羊点了一下他的大脑门:你幸好大脑没事,还超发达,否则就完了。你不是最后上了大学吗?
曹一木说:也许是我一生中注定有贵人相助吧。我在第一、二批录取无望时,我的高三班主任帮了我,他四处帮我呼吁,说我是人才,最终青州大学录取了我。否则的话,我还不知在那条黑道上摸索呢。
鱼羊说:你真的很优秀,也很幸运。我在工作中发现,脑瘫患儿由于疾病多年缠绵,常产生自卑感、情绪抑郁;加之来自社会和家庭的不良刺激,诸如歧视的态度,成长、教育和职业上的多种麻烦问题;有些患儿因受到过度的照顾和袒护而与集体疏远等,常可导致严重的心理障碍。而我发现你特别地乐观,并没有脑瘫儿童常见的心理障碍。这是我最敬佩你的地方。
曹一木耸耸肩说:罢了,少给我戴高帽子。我隐藏得深一些而已,更主要是我能自我调解,自我释放。你与脑瘫儿童打交道,是应该学点心理指导方面的知识。
鱼羊说:对啊,这就是我为什么要学心理学的原因。
曹一木说:我最近看西方文学史,忽然想道,西方的英雄大多数是悲剧式英雄,他们都有一个很高尚的理想,为了理想,他们不惜牺牲,但英雄是人不是神,人的能力是有限的,是低于理想的。当理想与能力出现差距的,悲剧就诞生了,譬如说,西西弗斯是希腊神话中的一位悲剧英雄。他被众神惩罚,把一块石头从山脚推到山顶,可是,每次他还来不及将大石推上山顶,石头又从山上滚了下来。如此反复,周而复始……有时我想,残疾人也是另一种悲剧英雄,他们中许多人都有一种理想,但残疾限制了他的能力,悲剧因此而诞生。
鱼羊说:是啊,与其实现不了理想,还不如放弃,避免更多的痛苦。这个世界,英雄总是寂寞的,命运掌握在上帝手里,有时不妨认命。
曹一木说:人都是平凡甚至平庸的,但我想,我们虽然平凡却要拒绝平庸,人的潜力才会得以发挥,生命才精彩一些。所以,聋人贝多芬才喊出“我要扼住命运的喉咙”,才会有超越时空超越生命的《命运交响乐》。
鱼羊抿着嘴笑说:也是。听说梵高每一次发疯,都会创作一幅精彩的油画。不过,哥,你写作就写作,可别学梵高,更别学诗人顾城哟,他疯起来不仅把心爱的妻子而且连同自己,统统用斧子毁掉。
曹一木刮了一下鱼羊的鼻子:没想到你知道得还不少。这让我想起了顾城那首《远和近》的诗:你,/一会儿看我,/一会儿看云。/我觉得,/你看我时很远,/看云时很近。
鱼羊说:你笑话妹了。我只知道顾城的那句: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来寻找光明。
陪鱼羊说了一个中午的话,曹一木自始至终未说出神飞的名字。不是不说,时候未到。
晚上,曹一木在网上和“花泪”谈到了神飞和鱼羊,讨教有什么新招。
“花泪”:老实说,我不大喜欢鱼羊,她太聪明太功利。女孩子太聪明迟早要吃亏的,《红楼梦》中的女人,个个都是聪明种,结果聪明反被聪明误。我倒喜欢神飞,他有爱心,敢爱敢恨。你真的要帮他们,就多创造机会,设法培养他俩的感情。
曹一木:你的网恋怎么样?
“花泪”:正热火朝天。给你个数字,我上个月单与他发短信就花了电话费近1000元。下个星期,我还打算与他见个面。
曹一木有点酸酸地说道:难怪这几天都没见你上网,真是重色轻友。
“花泪”给了个怪脸:感时花溅泪嘛。本小姐的婚姻大事要紧,请哥哥谅解。
三十六
曹一木回到办公室,正想泡一盏茶喝,没想到月儿的姑妈听说月儿又与那个残疾人好上了,还住在一起,便找上门来。
这是一个有一米六五个头体重85公斤的肥胖女人,站起来像一堵墙,说话声音特别大,整座楼嗡嗡叫。她在酒店问不到阿蓝和月儿两人的住址,就跑到市残联找曹一木要人,说此事完全是曹一木指使的。曹一木说自己并不知道他们住哪里。这个女人便撒起泼来,坐在地上又哭又叫。残联领导皱着眉头看了曹一木一眼,叫他快想办法把这女人弄走。曹一木只好给阿蓝和月儿打电话。
十分钟后,阿蓝两人打的赶了过来。
阿蓝彬彬有礼地叫了一声“伯母”。谁知,胖女人见阿蓝比月儿矮了一大截,气不打一处出,两只手一伸,把阿蓝推到门外。接着,她用难听的土语对着月儿就是一顿臭骂: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这样的人连我这样的老妇人都打不过,他凭什么保护你?你给我老实滚回家!她根本不容月儿的任何解释,拉起月儿的手就往外冲。有她这辆横冲直撞的坦克车开路,谁也拦不住。看着月儿被拖远的身影,阿蓝在一旁只能不停地搓手干着急。
曹一木双手抓着阿蓝的肩头劝道:此事从长计议。
月儿走了,阿蓝整天像掉了魂似的寝食不安。他听说月儿被她姑妈关在房里谁也不让见,还听说她姑妈已把月儿送回九江嫁人了……他越想越害怕,一次上厕所,头一晕,整个人直直地摔倒,把头皮磕破了。送到诊所,医生说这是低血糖,在他头上缝了三针,还打了一瓶防破伤风的针。
曹一木设法给月儿联系,但对方总是关机。他只好不断地发短信,希望月儿能看到。阿蓝再也坐不住了,决定回江西九江去找月儿,就是死,也要和月儿死在一起。
曹一木一听阿蓝说到死,不由得怒火三丈,因为阿惠的死对他打击太大了,可是他又怕把矛盾激化,只好轻声劝解:阿蓝,人在漫长的一生中,难免会遇到大大小小的挫折或事故,这其实是无法躲避与选择的事,关键是你如何去面对。真的勇士,会在大灾大难前表现出一种特别的沉着与冷静,勇敢地去直面现实,应对逆境,显现出人性的坚强与伟大。著名作家海明威在其小说《老人与海》中说得好:一个人并不是生来要给打败的,你尽可把他消灭掉,可就是打不败他。其实,你和别人没什么不同,只是矮一点而已,还算不上什么残疾。即使真是身体上有残疾了,你心理上也不能残疾。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就要能承受得起各种挫折;不要怕人讥笑你,也不要让人可怜你,你的路还长,你要自立、自强、自信地走下去;要想获得别人的尊重与热爱,你必须使自己在品学、才干上与众不同。
阿蓝赌气说:我奋斗有什么用?人家照样笑我欺负我。
笑你的人肯定会有,但是少数。他们是属于那种缺乏同情心与爱心的人,我们不用理他。真正是你的朋友,他们不但不会笑你,还会帮助你、支持你。
阿蓝听了,略有所悟地说:我当然知道残疾人是超伟大超友爱的。一次,我看到几个肢残人在上一个只有三级的台阶,这对我来说轻而易举,没想到对他们来说却是一道不小的坎。他们权属再三,残疾轻的帮残疾重的,拄单拐的帮拄双拐的,不拄拐的帮坐轮椅的;一个人不行两个人来,两个人不行三个人上,一点一点地移,一步一步地上,好不容易把坐轮椅的挪上了台阶,一个个累得满头是汗。我上前去帮,他们谢绝了,说是习惯了。
曹一木感叹说:人不是经过磨难,是不知道珍惜的。一辈子躺着的人,羡慕坐着的;坐着的羡慕站着的;站着的羡慕能扶着拐杖走的;扶拐杖的羡慕不要拐杖的……失去者总是羡慕得到者,但人又不能在羡慕中度过,因此,人只有正视自己,直面人生。这样吧,我送一支广州的残疾人自己写的歌给你听,歌名叫《征途》。
曹一木打开电脑,点击播放器,房间里顿时流动着一首感慨激昂的歌:
即使没有感觉也要默默地倾诉;即使没有泪水也要轻轻地哭;即使没有泪水也要轻轻地哭;即使没有歌声也要放声地唱;即使没有同情也要抑止孤独;即使没有欢乐也要赶走痛苦;即使没有爱情也要真诚相处;即使没有一切也要踏上人生的征途……
阿蓝听了两遍就会唱了,心里振作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