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自然造就了独特的长江三峡,三峡孕育了独特的民俗,从此,走过三峡的骚人墨客在饱含激情讴歌她瑰丽雄险的山水风光之时,也总是被古老三峡那独特的民俗美所吸引,于是,便给我们留下一部长长的三峡民俗画卷。
鼓声三下红旗开,两龙跃出浮水来。
棹影斡波飞万剑,鼓声劈浪鸣千雷。
……
唐代诗人张建树的《竞渡歌》,给我们描绘了一幅绝妙的龙舟竞渡图。三点鼓声拉开了竞渡序幕,红旗开处,两只龙舟悄然跃出,龙舟上划手飞棹,似万箭齐发,鼓声阵阵,震撼峡江,龙舟劈波斩浪,岸上人头攒动,呐喊欢呼,似山呼海啸……在这急促的鼓点和飞动的棹影里,叫人感觉出一种豪放而率真的峡江意味,一种古老而原始的生活气息,一种深厚而磅礴的力量,而且,因为峡江的龙舟竞渡起源于对屈原的纪念,因此,屈原故里的龙舟竞渡,更有一份浓烈的思念和悲壮,一份虔敬与神圣。
鬼门关外逢人日,踏碛千家万家出。
竹枝惨戚云不动,剑器联翩日将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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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游的这首《踏碛》,写的是三峡地区又一民俗——夔州人日踏碛。正月初七日(人日),鬼门关(石门关)外的夔州,千家万户倾巢而出,登上八阵图的碛坝,女人家唱着古巴渝的歌谣,男人们和着这古老的旋律应节弄剑,歌舞联翩,一直到傍晚……这风俗虽然湮没于岁月的尘沙,但这生动的诗句,却把这千百年前的古风展示在我们面前。
留意一下峡江两岸的峭壁和江边礁石,你就会发现那上面一道道深邃而光滑的石槽,那是纤夫们拉纤时的纤索勒刻下来的,一代一代峡江人留下来的生活的痕迹。
“可怜牵船人,水湿半头裤,一步千滴汗,双手攀石路。”
“三尺白布四两麻,脚蹬石头手扒沙。一步一滴辛酸泪,恨得要把天地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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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流传在三峡地区的歌谣,是峡江纤夫自己的呐喊。不仅如此,富有同情心的诗人也把怜悯与悲愤之情倾注在对拉纤的描述中。
“峨峨巨舸牵百丈,橹折樯摧不得上。江风萧飒笳鼓哀,庙前遥向枫林开。”这是明朝诗人何景明诗《黄牛庙》中的句子,描绘了纤夫拉纤的图景。“百丈”,即是纤缆,极言其长。长长的纤绳勒在纤夫赤裸的脊背,拉动着飘摇在波涛中的木船,江帆拉断了桅杆,船工手中的橹也断了,船在滩前的急流中徘徊,眼见就要倾覆,江岸笳鼓声声,庙前香烟袅袅,不断乞求上苍保佑平安,旅人不得不舍舟登岸,踏上遥远而坎坷的纤道,伸出手去拉一把纤绳……
没有人考究这历史有多长,有了长江,有了舟楫,拉纤也许就相伴而生了,这劳动的习俗就沿袭下来,成了诗人笔下所有。见不到这景致,是一种遗憾,但更是一种福气,咀嚼这些诗作,不也能感觉到峡江人那执着顽强的抗争精神的永久魅力么?
世世代代生息于峡江的人们,以一种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执着,形成了一种独特的生存方式和劳动习惯,诗人们便把它化作了永恒的艺术。依山而建的小木屋,女人的白头巾,悬崖边的鸡棚;或者,金钗负水,蓑翁垂钓,樵夫唱晚,渔夫结网,坡地牛耕……都是那么富有诗情画意,而又带着淡淡的血汗气。
“绝壁见樵归,虚岩答渔唱”(易顺鼎《西陵峡中诗》)
“烧畲穿岭急,水碓拔云回”(潘来《峡江》)
“悬崖棚鸡豚,火田乐耕佃”(王介轩《归州书事》)
“金钗银钗来负水,长刀短笠去烧畲”(刘禹锡《竹枝词》)
“山下耕牛苦硗确,两角磨崖四蹄湿”(苏轼《黄牛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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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富情调的是孙的《次归州》,
归州城门半天里,白云晚向城下起。
市廛架屋依崖峦,妇女提罂汲江水。
巴山雪消江水长,城中夜闻滩濑响。
客船树梢钩石棱,渔父云端晒罾网。
家家芜田山下犁,倒枯大树烧作泥。
居人养犬获山鹿,稚子缚柴圈野鸡。
这简直是一幅绝妙的峡江风俗画。诗人写了古老归州傍岩结屋,妇女汲水、艄公系船、渔夫打鱼、农人犁地、稚子狩猎等一系列峡江人生活图景,情趣盎然。
三峡民俗诗是瑰丽三峡孕育出来的艺术奇葩,也是一部辉煌的历史,叫你遥想古老三峡的内在律动,享受一代一代峡江人给我们酿造的生活的蜜……
1994年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