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这年底,吴德均被派往樟湖坂至太平一段闽江护航去了。陈位铎如期到梅仙肖家未能同吴德均会面,由肖连芳带他到县城同卢部留守尤溪办事处主任林大茂接谈。双方已谈妥收编的有关事宜,林大茂还陪同陈位铎游览了县城各处的名迹胜景。陈位铎回到十九都后,仍存有疑虑,为防有变,他先派他的弟弟陈三弟带领十几人进城受编。他说:“我在家挖山,叫三弟去就可以了。”
陈三弟带着十多人枪,来到尤溪县城向林大茂报到。计三弟相不到的是,他带去的人中,绝大多数是十九都人,他们思乡心切,思想波动,许多人不辞而别,最后陈三弟身边只剩下几个人。林大茂见此情况大发雷霆,说陈位铎无心归顺,有意捣鬼,当场把陈三弟杀了。
陈位铎眼看收编无望,独立不能,把活动据点移到厝坪王必寨,活动在尤溪、闽清、永泰结合部的山上。到此,他不仅实际上是土匪,而且名义上也是土匪,继续他那烧杀掠夺的土匪生涯。
在卢部退出十九都后的一年多时间里,再没有部队来打他,十九都又是陈位铎的天下,很快又发展到100多人和枪,继续对各乡村进行惨无人道的推残。
后佳有个黄居平,不满阿铎的作法。阿铎把后佳黄姓20个人抓起来,关在一个土堡里,放一把火烧掉土堡,20个人被活活烧死,内有一个快分娩的孕妇,共被烧死21条人命。后佳村黄、池、赵三姓人家有50座房屋,被烧后仅剩下3座。
对胡厝村继续推残。房屋被烧光了,外逃的人只要有回来的,见一个杀一个。他把青年妇女抓来卖到德化、永泰去。当地百姓流传有一句话:没有被抓的只有逃,被他抓了就是死。这次全村又被杀害百姓7人、“大刀会”法兵3人。
陈位铎来到岳溪村,包围了“大刀会”法坛,烧去房屋,杀死5人,并抢了东西。到二十一都的山美、双坑、坑底烧了6座房屋,有3被活活烧死,财产被掠夺一空。
到溪宾与林方民团对抗,林方脚受伤后被抓去,后经民团和“大刀会”法兵共100多人冒死抢救,才把林方救了回来。
溪坪、岭头、岩头、官洋等村,不断遭到惨无人性的烧杀掠夺。
追剿.覆灭
阿铎匪不除,民无宁日,这是十九都及其周边各村百姓的强烈呼吁,迫切要求。
1933年,卢兴邦的大部分兵力奉命开赴闽西北“剿共”去了。卢兴邦无力管十九都的事,尤溪县政府将匪情上报国民党福建省政府。
1934年1月,国民党十九路军发动的“福建事变”失败,蒋介石把福建列入“匪区”省份之一,派军政部政务次长陈仪来福建任省主席。陈仪走马上任后,以清剿土匪为中心,着手重组各级政府机构和人员,整肃社会治安。他接到尤溪匪情报告,十分重视,立即派出省保安第七团,由团长黄苏带领一团兵力前去清剿。
黄苏团长于1934年农历正月带着一团兵力来到十九都。他详细查看地形,分析匪情后认为:十九都地处尤(溪)闽(清)永(泰)三县结合部,山高林密,村庄分散,而且陈匪在这里窜犯多年,人通地熟,易躲难剿,单靠兵力被动追击,费时费力。
他决定,以营、连为单位,分兵把口,用围困断粮办法进行清剿。美菰林是阿铎匪活动中心,便把团部设在靠近美菰林的闽清宝峰的一个土堡里;在十九都的主要乡村分驻兵力,把好重要交通要道;架设部队与部队之间的临时电话,发现匪情,保持联系,随时出击。强令百姓小村并入大村,如厝坪、山中、南山、后庄、天洋、车门坑、白际桥等只有几户人家的小村,移并到附近大村,带走所有吃的用的,不留任何东西给土匪,断其食物。
黄苏还利用当地民间的“大刀会”(也称“王子会”)组织,配合追剿。此时,大多数乡村为了防患土匪,自发组织了“大刀会”,集中一批青壮年设坛学法,每坛多则40人,少则20多人,都到外地请来法师传法。参加学法的法兵,个个头系红布条、身穿黄马褂(黄马褂是用生长在田边、溪边的一种叫“朋菅”(音)的草根,挖来洗净放锅里熬出黄色液汁,再用龙头白布染成黄色制作而成的)。以大刀、镖枪当武器。他们聚集时,在法坛上焚香、拜神、吞符、念咒,祈神附体;练排砖、排刀、排枪、赤足走炭火,练铜身铁骨、刀枪不入等技术。露肚悬空躺在两把椅子之间,另一人手提大刀,向躺着的人腹部轻轻有节凑地直砍,口里不停地唸:“称勾入石道,称勾入石道,……(音)。”散开时,留下一三人守坛,都散回家劳动;遇到紧急情况时,用呜锣、吹螺向法兵发讯号,法兵拿起大刀、枪等武器,到法坛集合出发;与敌人对抗时,凭着手中的大刀,排成一堵人墙,口中不停地念着“刀枪不入、刀枪不入……。”不顾性命地齐步走去。这种借神惑众的骗人把戏,在枪口下毫无用处。但他们在护村防哨、维护治安、通报匪情、配合部队清剿土匪,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有部队的追剿和各乡村“大刀会”的自发防卫,阿铎匪虽然仍频频猖狂出现,但他不敢贸然行动,只能在一些边角地方搞突然袭击,烧几座房屋,抢一点东西就跑。只要阿铎匪在乡村出现,匪情马上报告到黄苏团部。黄团长坐镇团部,掌握匪情,用电话命令驻扎在就近的部队立即出击,指挥追剿,不给阿铎匪有喘气的时间。
当阿铎匪出现在美菰林时,驻扎天洋的黄苏团官兵立即出击。由于黄苏团官兵人生地不熟,一时失利,一名班长和5名士兵丧生。这使得阿铎匪气焰更加嚣张,不断出现在一些乡村,烧杀掠夺。黄苏团官兵紧迫不舍。
阿铎匪来到胡厝山中,抓了几个在田里耙草的农民后,又来到白际抓几个人,本想到十七都水圳落脚。他来到水圳村后山上,发现有士兵在那里,又退回到长岭,发现长岭也有士兵,又转到黄坑门,想把抓来的人带到美菰林。在经过猫坑时,遇到黄苏团官兵打了一阵,阿铎匪的一个班长被打死。这时,阿铎认为是水圳陈区员捣他的鬼,再回到水圳烧了三座房子,抢了东西。来到后庄吃了早饭,躲在后门山上。天黑时来到溪宾抢了一些东西,把林家祠堂和几座民房付之一炬后就跑了,又乘黑到渭洋烧房子、抢东西。在这里遭到驻扎在白际的营长刘旺信所部两路追击。他逃遁到长岐林山上,遇到台风暴雨,行动困难,正想在一个山厂里停下休息,刘旺信带着一排的兵立即赶到。双方对打了一阵,阿铎匪趁天黑逃脱。
有几个匪徒窜到横坑村,抓走胡尊愚一家人,立即遭到当地“大刀会”法兵的追杀,救回了被抓的人,还把一个匪徒赶到稻田中杀死。
自从黄苏团官兵来后,阿铎土匪被追赶得东躲西藏,加上许多乡村的“大刀会”配合清剿,他们大村不敢去,小村的百姓都搬走了,找不到吃的,几个月来半饥半饱,狼狈不堪,匪徒死的死,跑的跑,最后只剩下亲信二三十人,被牢牢地围困在美菰林。
到了农历八月,正当陈位铎匪众饥饿难当,无法再坚持时,黄苏利用陈位铎在闽清十四都的谊父黄毕峰出面劝降。黄毕峰进山向陈位铎转达黄团长有意招安的意见。经说服后,陈答应下山接受招安,但必须由闽清社会名流、他的老师刘丽生、李育容出来为他担保,保证他的安全。黄苏同意陈提出的条件,把刘、李二位请来宝峰,黄团长当面向他们做出承诺,保证陈下山招安的人身安全。一切谈妥后,再由黄毕峰进山联系。陈位铎向来疑心很重,对黄团长满口答应的条件,虽然仍有疑虑,但他更主要是从另一个角度去想:按照历史上许多谋略家的策略和他自己的亲身感受,无论招安能否成功,双方首次会面,都金表现出自己的胸怀和军人风度,不致于有生命危险。同时,也迫于他的活动空间被堵死,吃用被掐断。他经过权衡利弊后,于农历八月初八日带领十多名匪徒,跟随他的谊父下山接受招安。
黄苏也有他的考虑,他心里明白:陈位铎为人狡诈,匪心不死,在南京政府部门和省军政界里的同学、朋友甚多,这次下山,不管他是否诚意接受招安,都必须用突然袭击的办法抓住他。这次不抓,下次就更难了,给当地百姓留下后患,清剿也无功而返。双方“各怀心腹事,尽在不言中”。当地群众评说:“他们两人用的都是‘三国计’,而黄苏更胜一筹。”
黄苏按约定时间,在宝峰团部摆下宴席,“恭迎”陈位铎的到来。他表面上装出诚心诚意的样子,而背地里却暗布伏兵,做好把陈匪一网打尽的安排。为了对付陈位铎一人,他专门挑选身强力壮兼有武功的四人,埋伏在宴厅旁边,一切安排得妥妥当当。当陈位铎带着他的人从对面山坡小路下来时,黄苏大放鞭炮欢迎;阿铎来到他面前时,他满面春风,步出迎接,两人携手入席;陈的随从匪徒被安排在外席,也以礼相待,使得匪徒轻松地把武器集中堆放,尽情喝酒。酒过三巡,黄苏发出信号,前后伏兵一齐动手,这时,陈位铎虽然身高马大,武功高强,遭同样有武功的4人突击,被按倒在地,无法施展手脚,束手就擒。在外席的匪徒,也被瓮中捉鳖,无一漏网。由于席间黄蒜靠近陈位铎,躲避不及,腿上被陈踢了一脚,受了点轻伤。到这时,陈位铎才知道自己上当,但已经晚了。他把谊父叫到面前,说是有事交待,想把谊父一脚踢死,但未遂。
刘丽生、李育容二位担保人,见情况有变,十分惊慌,再三向黄苏恳求,极力营救,黄苏不从。他们又马上赶到闽清县城,向陈位铎在南京和省里军政界的同学、朋友发去电报和信函,通报陈位铎被捕情况,请求火速营救。
黄苏在抓住陈位铎后,为防有变,用铁线穿过陈位铎的双手掌心,牢牢拴住。在押解路上,用重兵护送,严密保护,以防被劫。黄苏本想把陈位铎押往福州处决,当他来到闽清县城时,不断接到从各地发来的电报、信函。这时,他心里明白,所有来电来信都是为陈位铎说情的,这些人当中不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就是高层重要人物,都是有一定来头的,谁都得罪不起。但是,好不容易才抓到这个罪大恶极的陈位铎,又不能不杀,不杀不足以平民愤,非杀不可。在这左右为难之时,他想出一计,用先斩后奏的办法,决定把所有电报、书信全部压下,先把陈位铎执行枪决后,再回过头来拆看信电,以此为借口,称是人被杀后才接到信电,迟了一步。人死不能复生,也就罢了。
陈位铎被抓起来执行枪决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十九都的大小乡村。长期以来,深受其害的人们欢呼雀跃,热泪盈眶;处处鞭炮声响彻天空,家家举杯庆贺,人人笑逐颜开,高兴的心情难以用文字来形容。从小村搬到大村的人,放心地搬回家去,流落他乡的人,挑着铺盖,携妻带子,一个接一个地回来,立即投入生产自救、重振家园的繁忙中去。
为了对黄苏团长深表感激之情,十九都各村百姓自发地给黄团长送去当时的最高礼遇“万民伞”一把,伞的边缘署上万人姓名。黄苏团长也批准每个村可购买一两枝步枪自卫,以防别的土匪侵扰。
贡苏归队后,被调到省保安处任副处长。1938年10月,省保安处在上杭诱捕杀害无团团长钟绍葵,两天后,黄苏被钟的旧部杀害。
陈邦登共有4个儿子,此时已死3个,第4子红弟,在阿铎被抓杀后,被当地百姓活活打死,除陈位贤之妻带了一个儿子逃跑外,陈邦登的后代在后佳山中过溪时,遇到山洪暴发,全部被洪水冲走,这是他一家两代4人为匪,祸害百姓,罪孽深重的下场。
民国二十三年(1934年)农历八月,陈位铎匪首在闽清二都潭口被枪决后,尤溪十九都名乡村民众欢呼雀跃,一片欢脖。民间自发地用白话白字,把苏苏团部剿匪过程,编成《山歌》,一时间唱遍各乡村。歌词(字脚下加横杠的是方言,在第一次出现的行末加注)如下:
中华民国大总统,介石世界中央军。
中央黄团剿土匪,上官命令下落梨。(来,下同)
政府公事接够手,黄苏团长心也憔。(公文,下同)
看过公事就知情,人传土匪陈济仁。(陈位铎又名陈济仁)
黄苏队伍够尤溪,看这十九(都)实在呆。(坏)
看这地方尔会惊,电话就挂落闽清。(他会怕)
区长地图画周金,团部一看就入长。(就知道)
黄苏命令下营长,就拨一营去天洋。
阿铎座址美菰林,再拔一营去猫坑。
行够天洋打一阵,打死班长是恻心。(很生气,下同)
团兵打死四五双,阿铎土匪更出名。
阿铎土匪够山中,看见蓐草一帮浪。(一帮人)
蓐草做田掏草耙,拿去常落够白际。(抓去)
白际拿人过后庄,后庄食饭天未光。
后庄再去够岩头,土匪班长心发愁。
岩头转够毕昌林,巡找阿生做东家。
不见阿生齐齐想,今夜再去水圳乡。
水圳枪声响连连,退落长岭这地场。
长岭团兵闹昂昂,即刻转够黄坑门。
犯人想常美菰林,猫坑地方难过关。(被抓的人)
今旦书队落猫坑,叫你柴店做坪坪。(今日,下同)
行够猫坑打一阵,班长打死是恻心。
土匪一帮细思量,鬼是水圳陈区员。
总是水圳毛好运,刚刚过去十九军。(十九路军)
总是水圳够岩头,半夜存在后门沟。
报告岩头务土匪,叫你百姓搬上梨。
土匪连夜够下村,溪边祖厝烧尽光。
乡里百姓去报告,土匪烧厝又抄家。
土匪一帮梨思量,今夜再去烧渭洋。
烧了渭洋就起身,报告团部就知情。
团长点兵起身行,电话又挂白际营。
白际营长刘旺信,半夜三更就出兵。
两路追兵即刻够,土匪走去毛对寻。
阿铎去够长岐林,台风大雨是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