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芳儿那恩恩爱爱一辈子的父母，同一天离开了这个世界。临终前，老人公开了一个让女儿难以承受的秘密：她是抱来的，亲生父母可能就在春江市。他们还拿出了一只布袋，里面有一个红肚兜，一件白底青细花的毛衫，还有一张用钢笔书写出生日期的褪色红纸。
俞芳儿是位心地善良待人厚道的人，料理好养父母的后事，不时地想到亲生父母，思亲之情与日俱增。她四处托人打听消息，也没有一丝线索。后来，她想到了电视寻亲，去春江电视台一问，想不到他们竟为她做了个免费的寻亲专题片。
这天晚上的黄金时间里，俞芳儿在电视中说：“我从小被父母送养，得知真相后，恳切地想与他们相认。我理解，亲生父母当时一定有苦衷，我不会对他们有丝毫怨言，只希望能和父母团圆，也使我有机会为他们尽孝。”俞芳儿那委婉的肺腑之言，使石头都为之动容，一些素不相识的人也感动得鼻子发酸，泪水夺眶而出。
当然，最激动的还是董连香，看到电视里的俞芳儿，触景生情，顿时泪水涟涟。1973年的初秋，她又生了个女儿。他们这个贫困的家庭已有一女了，再添一张嘴如何活下去，与期让她饿死，还不如把她送掉，好歹也有一条生路。把女儿换好衣衫，丈夫倪铁根找来一张红纸，请人写上了婴儿的出生日期，塞进了襁褓中，托邻居抱去送人。邻居一时找不到收养的人，把她放到了公安局的门口。这以后，他们也没有再生育。随着时间的流逝，家里渐渐宽裕起来了，后来，倪铁根还开了家杂货店，生意做得红红火火。生活好了，愧疚之余，夫妻俩也在四处寻找当年被抛弃的女儿。俞芳儿在电视里一出现，董连香眼睛一亮，马上把丈夫叫了过来，指着电视荧屏说：“这是不是我们的女儿，你看，她的长相和艳梅一个样呢。”艳梅就是倪艳梅，是他们的大女儿，比送人的小女儿大两岁。
听着俞芳儿电视中的呼唤声，夫妻俩不禁老泪纵横，怎么看也像是自己的女儿。就在这时，他们家的电话也不停地响了起来。因为倪铁根寻找女儿，熟悉他的人都是知道的，看了电视，都纷纷打电话给他们了。倪铁根越看，那荧屏上的人越像自己的女儿，连忙拨了电视台的电话号码。
在电视台的帮助下，第二天，俞芳儿来到了倪铁根家。和倪艳梅站在一起，看到的人都说是亲姐妹，连两双手也像一个模子里出来的。
看着俞芳儿带来的红肚兜和小毛衫，董连香哽咽着说：“这是当年我女儿穿的东西。”
本来，水到渠成瓜熟蒂落，父母女儿、姐妹可以相认了，可倪艳梅突然想到，听母亲说过，妹妹的出生时间是深秋，而那张红纸上写的日期却在初冬。再说，那个时候，春江市的婴儿，穿的都是这种毛衫和红肚兜。认女儿不比寻物，马虎不得。倪艳梅提出，现在科学发达，做个亲子鉴定也不是难事，这样大家都没有疑惑了。倪铁根夫妻和俞芳儿想想也有道理，这事就定下了。
倪艳梅在春江市第一人民医院工作，她们医院也可做亲子鉴定。第二天早上，在她的陪同下，他们三人去医院了。
亲子鉴定要一个月才能知道结果，这段时间，对俞芳儿和倪铁根夫妇来说，简直是折磨。亲子鉴定的报告单终于出来了，一看结果，使他们的心一下子冰凉了，他们不是父母与女儿的关系。
残酷的现实，俞芳儿和倪铁根夫妻一样，难过得说不出话来。几天后，俞芳儿从沮丧中走出来了。她想到，一开始，大伯大妈把自己看成了女儿，现在受到这个打击，心中一定非常难受，就买了礼物去看望他们。这一着，倪铁根夫妻是怎么也不会想到的。他们提出，要认她为干女儿。俞芳儿自然乐意，就这样，逢年过节，总带着丈夫、儿子去看望干爹干妈，使两老沉浸在天伦之乐中。当然，他们也在继续寻找着各自的亲人。
不知不觉两年过去了，这天，俞芳儿突然接到倪艳梅的电话，让她到市一医院去一趟，有要事相告。这下，弄得俞芳儿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自从她们相识以来，这位干姐姐对自己非常冷漠，平时，她们之间也不往来，俞芳儿也从来没有去市一医院找过她。今天怎么啦，难道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不管怎样，俞芳儿还是去了。
到医院一问才知道，倪艳梅根本不是在上班，而是躺在病床上。原来，她患了白血病，能够和她HLA配型的人极少，要在几万甚至几十万的人群中才能找到相同者。虽然，父母与子女间的HLA有一半相同，可他们之间也对不上号。
倪艳梅经过剧烈的思想斗争，终于下决心给俞芳儿打了电话。大概她看到，俞芳儿在鉴定出没有血缘关系的情况下，还像亲生女儿一样孝敬着别人的父母，这件事也许触动了她的心灵深处；也许是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倪艳梅受着良心的谴责，再也不能隐瞒下去了。对着面前的俞芳儿，她内疚地说：“芳儿，姐姐对不起你。那天，医院出来的亲子鉴定报告上证明，你和父母是有血缘关系的。我怕你来分割他们的家产，就利用在医院工作的有利条件，偷偷地换下了那张报告单，另外伪造了一份，这件事也瞒过了父母。今天，我已是将要离开这个世界的人了，不想把这遗憾带走。所以，在临死之前，向你说个明白，我也不想求得你的原谅，只是希望你代我好好地照料父母。”说着，泪痕满面的她，从枕头底下抽出了那张亲子鉴定书说：“这张就是被我换下的报告单，你拿去和爸爸妈妈说个明白。可能是我做了伤天害理的事吧，得了这不治之症，也是老天对我的惩罚。”
俞芳儿接过报告单，仔细地看了下，对比数据一组组地写在上面，她虽然看不懂，但最后结果还是清楚的，确定他们是亲缘关系。捏着这张来迟的报告单，俞芳儿是又惊又喜又悲又恨。可是，她一想，倪艳梅毕竟是自己的亲姐姐，最后还是把真相告诉了她，何况又到了这种地步，还有什么不可原谅呢。平静了一下，反而安慰起姐姐来了。
这以后，只要有空，俞芳儿就去医院服侍姐姐。倪铁根夫妻得知俞芳儿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心中好高兴，但一想到大女儿的所作所为，也非常气愤，要不是她已病入膏肓，肯定要责骂她的。看到俞芳儿的大度，以及她们姐妹俩亲密的样子，夫妻俩也感到欣慰。
这天，俞芳儿毅然提出，要为姐姐捐献造血干细胞，因为医院跑得多了，她已知道，兄弟姐妹间有四分之一的机会找到相同的HLA抗原。
妹妹以德报怨，使倪艳梅既惭愧又感动。姐妹俩的血型配上了，倪艳梅的手术非常成功，目前已处于恢复阶段了。病床前，倪铁根夫妻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载福建《故事林》2008年6月上半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