冼惠半年前下岗后,参加了县总工会举办的家政服务培训班,取得了劳动部门颁发的上岗证。几天之后,冼惠就接到县总工会再就业联络员的通知,说是有一位双目失明,腿伤未愈的单身男子要请家政服务员,问她愿不愿意去。冼惠对单身男子有点顾虑,但一听说他是个残疾人,就答应下来了。
第二天,冼惠拿着介绍信,找到城西居委会的王主任,才知道这个服务对象叫傅兴翰。这人有钱后抛弃了妻子,又娶了个年轻貌美的小媳妇,后来他伤残在身,这个小媳妇就抛下他走了,现在傅兴翰这个家也是居委会给他当的。冼惠愣了一下,跟着王主任来到一幢豪华公寓前,她们上到5楼,王主任停下来,拿出钥匙打开了房门,冲着屋里喊了一声:“小傅啊,家政服务员给你请来了!”屋里一点动静也没有,王主任又喊了几声,还是没有动静。两人走进屋里,来到卧室一推门,不由同时惊叫一声。只见傅兴翰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被褥上、地板上,到处都是血迹。她们连忙上前一看,原来他割腕自杀了!
冼惠在培训班上学过家庭自救课,连忙拿起床头柜上的一件衬衣,“哧”地一声撕下一条布,扎住了他的伤口,然后把他背下楼,拦住一辆出租车,护送他直奔医院。
到了医院,医生一看,立刻让她们进了急救室。王主任怕出意外,让冼惠先在医院里守候,她去想办法找一找傅兴翰的小媳妇金惟丛。说完,扔下冼惠就走了。
时间一晃过去,冼惠在医院守护了傅兴翰三天,他失血过多,又送来的晚,始终处在奄奄一息中,医院已经下了病危通知单。第四天早上,冼惠上厕所出来,就听走廊里响起一阵哭声,她一看是王主任陪着一个小媳妇来了,冼惠等她进了抢救室,拉了王主任一把,王主任一看是她,马上说:“傅兴翰他媳妇来了,这小媳妇可不是个东西,她这是哭给别人看的,猫哭老鼠——假慈悲!你先回去,到他家收拾收拾,别让她挑出理来。”冼惠一听点点头,转身走了。回到傅家,冼惠连洗带涮,屋里屋外,收拾得干干净净。
冼惠早出晚归,在傅家上了一个星期的班,王主任来了,说傅兴翰的小媳妇是冲着那张病危通知单来的,是来继承遗产的。他们现在还没离婚,如果傅兴翰死了,他的房产和巨额积蓄就全是她的了。想不到傅兴翰命大,现在脱离危险。这小媳妇一看白陪了一个星期,又气又恼火,推说有件急事要办,一走再也没回来。王主任让冼惠再去看护傅兴翰。
冼惠二话没说就去了医院。她每天端屎端尿,洗脸喂饭,服务得周周到到,就是傅兴翰发脾气,她也微笑着服侍。久而久之,傅兴翰终于被感动了,身体恢复了,精神状态也大有好转,重新鼓起了活下去的勇气。现在,他只要一听到冼惠温柔亲切的声音,他那木讷的脸上就会放出光彩来。
一个月后,傅兴翰出院了,这时他也扔掉了拐杖,可以独立行走了。这天冼惠干完家务活,有意无意地和傅兴翰唠起了家常。她小心地问起他的眼睛和腿,还问到了他的小媳妇。这时傅兴翰已经十分信任洗惠了,这些关心的问话,触动了他的痛苦,他皱着眉头,脸上的肌肉一阵阵抽搐,沉默许久,长叹一声说:“这都是我自作自受啊!”
原来,傅兴翰也曾有一个美满的家庭,妻子温柔贤惠,女儿聪明伶俐,小日子过得舒舒服服。在改革的浪潮中他下了海,做起房地产生意。他起步早,发展很快,没有几年就有了百万资产。这时他的思想应了一些人的说法:男人有钱就学坏。他认识了金惟丛后,和原配妻子离了婚,重新组建了家庭。谁知就在这一年的除夕夜,他兴高采烈地放鞭炮,一不小心把双眼都崩瞎了。金惟丛一见他残疾了,吃喝拉撒睡都要人服侍,立刻提出和他离婚,要分他一半家产。傅兴翰本来双目失明已经够难过了,金惟丛落井下石,简直是在他的伤口上撒了把盐,他一气之下,向金惟丛扑了过去。金惟丛欺负他眼瞎,一边和他吵,一边引他来到室内楼梯口。他滚下楼梯,摔断了腿,金惟丛管都没管,一转身跑了出去,再也不照面了。是王主任热心帮助他,及时把他送进了医院。
出院后,傅兴翰眼瞎腿瘸,生活难以自理,王主任就和他商量,找一个家政服务员。可是他又瞎又瘸,还是一个单身男子,一晃张罗了半年,居然没有一个人愿意侍候他。这件事对傅兴翰刺激太大了,自己拥有百万钱财,却被人反感,他再也没有信心活下去,就割腕自杀了。没想到,那天正好让冼惠碰上了。
冼惠听完他的讲述,许久没有说话,好半天,才说道:“我前几天到省城眼病医院去了一趟,他们说像你这种后天失明的患者,是有复明希望的,你不妨再试试看。我想明天就和你去一趟。”傅兴翰没想到一个保姆居然为他的事,专门去了一趟省城,心里顿时热乎乎的。当下他就答应下来,和冼惠去省城。
第二天,他们来到省城医院,医生看过之后说:“你的眼睛只不过是视网膜受到了中轻度破坏,眼晶体和眼底都没有问题,应该可以治好的。这不是什么大病,地方医院怎么没诊断出来?再说,你们为什么没早一点来呢?”一句话,傅兴翰什么都明白了,原来是金惟丛把他搪塞了!她过去领他去的所谓大医院,现在看来都不一定是真的,不然怎么花了十来万元,居然确诊他的眼睛完全双目失明了呢?傅兴翰感慨万千,按照医生的嘱咐,住院了。
几天之后,医院给傅兴翰的眼睛做了手术。又是几天之后,医生把傅兴翰眼睛上的纱布一层层拆下来,他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傅兴翰太激动了,半年多以后,他又看到了五彩缤纷的世界!一瞬间,他想到这些都是一个保姆给予他的,他立刻寻找起来。可是一扭头,却见前妻冼惠站在他的床边。他突然间恍然大悟,颤抖着问道:“是你?”
原来,这段时间,冼惠是卷着舌头和他说话的,他自然听不出来。
看他眼睛亮了,冼惠也非常激动,哽咽着说:“是我……”
傅兴翰嘴角突然剧烈地抽搐起来,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惭愧、悔恨、感激,人生的酸甜苦辣一起涌上心头。他爬下病床,抓住冼惠的手,“扑通”一声跪在她面前,哭喊道:“冼惠,我对不起你……”
(载辽宁《故事报》1999年3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