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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二十.灭顶之灾

定陶之役后,叔父后军进军到定陶,驻扎于此,作为临时总部。我也留在了定陶休整兵马。

“叔父,我们下一步该怎么走?”帅帐内,只剩下了我和叔父,以及范增。

“如今形势复杂,各国战场形势不明,我们这段时间征战也损失惨重,就先到定陶休整一段时间吧!”叔父说道,心事重重。

“我看不能全军休整,这样我们容易处于被动挨打的境地,还是要主动进击,听说二世皇帝又给章邯增兵了,兵力已达到了三十万人,这么庞大的军队,我们现在还不知道他的具体位置,及其兵力部署,但是我们可以知道的是章邯此次绝对是冲着我们楚军来的,所以我们还是要分出兵力寻机作战。”范增说道。

“叔父,你看,让我带部分兵力西征可好?”我说道。

“西征?我们如今的兵力不过十余万,当年周文几十万大军西征都全军覆没,这样实在是太冒险了!”叔父抬头看看我,不容置疑的拒绝了。

“我看少将军的建议可行,分出部分兵力佯作西征,如今秦关中地区必定空虚,若少将军率领轻骑直奔关中,这样能逼出章邯军主力,只要知道章邯军的所在,我们便能占据主动,到时候,少将军或进军关中或回师夹击章邯,这样我们便有胜算。”范增沉思半晌说道,摸了摸他的花白胡子。

“可是,如今西征实在太过仓促,此地距离关中还有上千里,我们兵力薄弱,分不出兵,遭遇秦军主力怎办,时机还不成熟啊!”叔父叹息一声道。

“叔父,我只带龙且军,季布军,钟离昧军,与我的羽卫军就行,千里奔袭关中,就像当年的白起奔袭郢都一般,要的就是快准狠,兵力少反而有易于行军隐藏。”我说道。叔父看着范增,我也看着范增,我知道,此时三人会议,只要得到范增的同意,叔父也就会同意了。

“我看行,不过,我得告诉少将军,关中虽然空虚,可是此去必定还是困难重重,若行便进军,若不行,必须得回到定陶附近驻扎,你要知道,章邯三十万大军正在暗处虎视眈眈的盯着这里,你带走最精锐的四军后,武信君这里必定兵力缺乏,所以,这里的安全你还是要考虑的。”范增说道。

“羽儿既然决定西征,叔父这里你也就不用考虑了,我们可以让齐国田荣部,赵国张耳陈馀部,还有魏国魏豹部,以及韩国张子房部都靠近定陶,按章邯的想法怕是要在定陶与我军决战,诸侯军队靠近后,我们在兵力上便不逊于章邯了,再加上我军处于守势,外围又有诸侯军队,必定会大胜无疑,羽儿西征也好,为大军开路,章邯兵败后,叔父也将率诸侯军队西进,你也要小心,不要重蹈周文的覆辙。”叔父叮嘱道,我看出他心里还是不安的。

“诺。”

“羽儿。”我领命正准备出帐,叔父突然叫住了我,我回头看着叔父,他的眼光突然变的那么柔和,完全没有了平日的杀气,“收敛你的性子,不要冲动行事,记住,现在你不是一个人了,你是要为项氏家族,还有整个军队,整个楚国负责的。”叔父轻轻的说道。我的鼻子一酸,差点没流出泪来,自起兵以来,我和叔父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相见也都只是为了军事,叔父变成了人人敬畏的大将军武信君,作为反秦联盟的真正盟主,叔父越来越像一位杀伐果断的领袖,所以我许久没有看到过他这样如父亲般的和蔼了!

“知道了。”我笑了笑,疾奔而走,我从未想到,这会是我与叔父的诀别,如果后来知道的话,我决计不会离开他,真的,我会一直守护着他。

急行军三天后,到达陈留,是该就地休整补充一下军队了,于是决定进攻陈留,陈留不好打啊,这是砀郡重镇,驻军上万,但我军胜在隐蔽,当兵临城下之时,秦军才发现,一战下来,陈留便拿下了,得到了大量的军资器械。正当准备整军行进之时,一个噩耗传来,将我以及整个大军砸晕了,“定陶失守,主帅阵亡。”

“主帅阵亡,主帅阵亡,主帅阵亡????”我简直不敢相信这个消息,“主帅不就是我叔父么,他阵亡了?怎么可能?”虽然我一直认为自己早已长大,早已能够独当一面,早已能挑起反秦大梁,可是长久以来,叔父一直是我内心的一个依靠,好像只要有他在一切事情都不用我担心的,他实际上就是我的父亲。可是,他如今消失了,我再也看不到了。二十多年相依为命的一幕幕一一浮现眼前,我的心一阵绞痛,一阵茫然,哪怕是当年听到爷爷阵亡的消息时也没有过这样伤痛。

“阿羽,快点下令回师吧!我们必须收拢残部,还要夺回大将军的遗体,另外虞姬也不知道怎么样了?”龙且来到我的身边说道。“虞姬,虞姬,是啊,无论叔父在不在,我都得先回去。”想到虞姬我心中开始止不住的担忧。

“传令全军,丢下所有军械装备,各带三日粮,回师定陶。”瞬间我清醒了,因为我想到了爷爷,想到了叔父,还有想到了虞姬,这次她没有跟随我西征,而是留在了定陶大营,不知道她是否逃离了?由失去叔父的悲伤,又开始转化为对虞姬的担忧。“我已经失去了叔父,千万千万别再让我失去虞姬。”我对上天祈祷着。

几万骑没日没夜的赶路,谁都知道主力大军出事了,所以整个大军充满着凄凉悲愤的气氛。两日两夜,到达定陶城外围,能跟上我的不过千余骑人马了,一个个还都是人困马乏。此时定陶的城墙上飘着漫天黑色的旌旗,城墙破烂不堪,可以看出战斗之激烈,秦军已经收拾好了战死士兵的尸体,只是红色的血迹还没有消失,一块块凝结的血块似乎告诉了世人此处刚刚发生过一场大战。我本想直奔城中,可是,看到一个个疲惫不堪的士兵战马,我的心冷静下来了!“我必须要对他们的生命负责。”我心中说道。

“走。”我率领部下驻兵离定陶百里的宛驹小城,等待后续部队的到来,龙且在后面收拢掉下的余部,不过一两日,龙且率领着几万军队来到宛驹,在我焦急的日子里,幸亏有龙且,一切军事都是他打理的,这一路,幸亏有他,军队才不至于混乱。

“章邯大军还在定陶,似乎在研讨下一步的作战方案。听说大王将国都迁往了彭城,为大将军举行了国葬,并传下王令,所有楚国军队向彭城靠拢,败兵纷纷在彭城聚集。”龙且气喘吁吁的来到帅帐,他是出去打探消息去了,此时,帅帐内季布,钟离昧,虞子期,项庄等都在。

“看不出来,这个小小的大王还有如此气魄,竟不畏强敌,敢移都彭城。”季布首先说道。

“是啊,彭城易攻难守,距离定陶也近,若章邯挥师全攻,怕也凶多吉少,不过,移都彭城也有利于聚拢残军。”钟离昧说道,此时我心乱如麻,却强迫着自己冷静。

“项梁大将军身死,羽将军出征在外,我看大王是想赌一把,虎口夺食,移都彭城是想从项氏手中夺取兵权,谁都知道,楚王毕竟只是名义上的领袖,楚国大权一直掌握在项氏手中,大王是趁兵败之际,亲自掌控兵权啊!如此年纪竟有如此心计,真行。”龙且分析道,众人一想,纷纷点头,心下更是沉重。

“定陶之战,具体情况如何?”我问道。

“我带来了一个人,让他说吧!”龙且说道,“项他进来吧!”

项他一进帐,便跪下痛哭,头戴重孝,脸现浮肿。

“大哥????”帐中之人不禁恻然。

“有什么好哭的,项家男儿死于战场是适得其所,说吧,什么情况。”我心烦意乱的说道。

“大哥率军离去后,大将军与范先生便商量驻防,其中以刘邦桓楚军驻于东西城门之外,负责第一外围防务,虎将军,蒲将军负责城内防务,又令英布军设立二道防线,又传令齐魏赵等国大军向定陶靠拢,可是齐国田荣并不听令,说楚国不杀死田假,田间便不会出兵,赵国,魏国也按兵不动。”“这些六国混蛋???”我大怒,一掌击碎了几案,“总有一天,我要和你们算账,你接着说。”我定了定神,“章邯抓住机会,在你离开两日后的夜晚突袭定陶,秦军实在是太多了,我楚军是孤军作战啊,又是夜晚,一片混乱,士兵虽拼死抵抗也无计其事,激战一夜,天明之际,秦军突入到了城内,大将军,大将军,他????”项他说着说着眼泪止不住的流淌,已无法成言。

“大将军以此剑自刎。”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帐外传了进来,一个白苍苍的老头举着剑从帐外缓缓而来。

“范先生????”众将看是范增前来,都纷纷站起行礼,范增本是足智多谋之士,所以在军中也颇有威望。我看着范增手中的剑,眼眶也渐渐红了,是青虹剑,当年蒙恬将此剑从王离手中还与我,我又给了叔父,其实我对此剑是喜欢的不得了,但是我也知道,此剑象征着项氏家族族长的地位,虽然喜欢,但也知道轻重,于是给了当时我们项家的主事人项梁叔父。

我接过剑,感觉沉甸甸的,我很喜欢青虹,却不曾想以这种方式接过它。

“接过这把剑,就意味着你将担起整个项氏家族的责任,你可知道?”范增厉声说道。我怎能不知道呢?当年爷爷在战场上以此剑自刎,叔父在战场上也以此剑自刎,如今又传到了我的手上,它又会是个怎样的结局呢?

“你为什么没有战死?”我盯着范增,冷冷的问道。

“上天不让我这个遭老头子死,你说我该怎么办?”范增颇显无奈的说道,我心中的火一冒一冒的。

“你不是经天纬地吗?有你辅佐为何叔父还能落的兵败身死?项家十几万大军就这样没了?那你活着还干嘛?”我大怒道。

“我活着是来报你爷爷叔父的相遇之情,小兔崽子,你以为我活着是来受你的气的,你好自为之。”范增吹胡子瞪脸的,明显气坏了,说着说着往帐外走去。

“范先生????”众将忙拦住了他。

“范先生,羽哥哥此时正在悲痛之时,他说的话也都是些冲动气话,您大人大量,看在爷爷叔父的份上原谅他的年轻任性。”我听到这个声音,心中的悲痛伤心茫然气恼担忧都一扫而空,其实这几天来,对于虞姬的担忧远远的超出了其他,如今看到她毫发无伤的走进我的帅帐,我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头脑一片晕眩,差点没有倒下。只见虞姬拜向了范增,范增也是坦然受之。

“羽哥哥,你过来,和我一样,向范先生磕头认罪。”虞姬向我说道,一时间我还是拉不下这个面子,不过心中的气愤已经平了许多,我还是站在原地,只是不知为何虞姬会像范增下跪,难道真是因为我刚刚的几句气话?

虞姬看着我,眼神中透漏出哀怨,“范先生,小女今天一拜向您赔罪,二拜谢您的救命之恩,三拜是有个不情之请。”虞姬先是向范增拜了三拜,接着道:“虞姬年幼丧父,心中一直渴望着有一个父亲能够疼爱虞姬,若范先生不嫌弃,收虞姬为义女可好?”虞姬一脸真诚,不仅是我,军中诸将,连同范增自己都大吃一惊。

“你,你,你说什么,我这么个糟老头子,怎么,怎么????哎,好,我范增一生无妻无子,不曾想晚年竟可得你这样一个玲珑剔透又如花似玉的女儿,苍天也不知有眼还是无眼?”范增先是不知所措,一会儿后似乎坦然了,便也痛快的答应了。

“女儿虞姬拜见父亲。”虞姬向范增磕了三个头。

“好啊,为父身上上下空无一物,也没有什么可以送给你的,现在只能送给你一句话,范增有生之日,这副遭老身子都是项家的了!”范增叹道,一瞬间,我明白了,众将也明白了,虞姬这么做都是为了我,她清楚的知道我的脾气性格,我身边需要像范增这样的人,这一招可以使范增留下来安心的辅佐于我,我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还是没有流下来。我跑过去拉起虞姬,她看都不看我一眼,便走出了帐外,我知道她生气了,我连忙赶出帐外,一把拉住虞姬,拉入了怀中,眼中泪水不住的流了下来。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流着泪道,“虞姬,虞姬,你知道嘛,这几天我一直在担心你,我真害怕你会像叔父一样丢下我就走了,我快发疯了,我一直再做噩梦,我好怕,真的好怕。”我紧紧的抱住虞姬,真的似乎是怕她消失一般。

虞姬眼中的泪水如珍珠一般落下,“是父亲与刘邦救了我,两千羽卫军损失殆尽,连小碧她们我也都不能带出。”虞姬像想起了那晚的惨战,身体一阵颤抖,她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战斗,也是第一次如此靠近经历战争,战争的恐惧已经笼罩了她的心头,而我却一直不在她的身边。

“羽哥哥,答应我,答应虞姬,以后无论你走到哪里,都要带上虞姬,不管去哪里,不敢是不是战斗,虞姬不怕战争,虞姬只害怕见不到羽哥哥。”虞姬的眼神透漏出祈求。我点了点头,“我答应你,以后死,我们都要死在一起。”我坚定的说道。

将虞姬送回营帐,不断的安慰她,看的出来,她也真是累坏了,没有我的日子她肯定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羽哥哥,别走???别走???虞姬害怕???”睡梦中的虞姬似乎又做了噩梦,不断的叫唤着我的名字,我紧紧握住她的手,她似乎才安稳下来,看着这张绝世容颜,却正在经历着残酷的战争,我心中不免疼惜。

待虞姬睡熟了,我回到了帅帐,看见范增正在为众将安排防务,走到范增面前,我双膝跪下,磕了三个响头,众将看呆了!

“你是虞姬的父亲,以后也就是项羽的父亲,亚父,项羽性子冲动,有时候说话难免激动,刚刚的事请亚父原谅。”就凭他救了虞姬,范增这个亚父我也得认了。

“羽儿,起来吧!我们两都是犟脾气,做事都不免偏激,所以,都得谅解啊!”亚父一把扶起了我,我们相视一笑,叔父丧生的悲愤气氛此时一扫而空。

“定陶之役败就败在诸侯军勾心斗角,不能同心协力,还有就是,我军防务出现了严重的问题。”亚父说道,说到诸侯军勾心斗角,见死不救我倒知道,可是我军防务出现问题我可有点想不明白了!

“亚父,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疑惑道。

“主要是城外的桓楚军大意了,露了一个口子,秦军很轻松的便突破了第一道防线,若不是沛公军,英布军拼死抵抗,不到天亮,定陶便会失陷。”亚父叹息道。

“桓楚也算是个人物,怎么如此大意,他人呢?”我心中很生气,桓楚是我亲自上山招揽来的,实际上也是我项家心腹重将。

“在彭城,作为守城大将。”项他答道。

“哼,真是大胆,犯了如此重罪,不亲来此处谢罪,竟还敢心安理得的带兵,实在是该死。”我大怒,众将都不敢言声。

“不,羽儿,此次兵败不能全怪桓楚,也是命中注定,守彭城是怀王的诏令,桓楚是怀王拉拢的重点对象,所以羽儿也不能和桓楚闹生分,而且桓楚这人将来还有大用,此次也就原谅了他吧!”亚父缓缓说道。

“我军伤亡情况怎样?”亚父已经说话了,我当然也不会抓住不放了,现在的事千头万绪,至于这些倒是小事,我转移了话题,不过,桓楚这根刺已经留在了我心里。

“大将军,虎将军,余将军等数十大将战死,十万大军战死四万余人,伤三万,就连刘邦,英布等主将也各带伤,如今楚国军队也就剩下刘邦军一万人,吕臣军三万人,以及羽儿手中的四万余人,另外就是英布,蒲将军的万余残兵了!元气大伤,若此时章邯进攻彭城,楚国又将面临一次灭顶之灾。”亚父忧心忡忡,“对了,我此次来带了怀王诏令,命你率军回彭城,我看此次怀王是想趁机夺回兵权。”

“想夺我军权,他行吗?这一个个带兵大将都是跟我过了命的交情,那么容易就会背叛吗?”我冷笑一声。

“羽儿,你可千万不要小看这个怀王,虽然年纪轻轻,手腕却是相当了得,他现在重用召阳,吕臣,宋义,刘邦等,为的就是牵制你项家,如今在彭城,项家也就项伯在与他们抵抗。”亚父说道。

“那你说我们现在怎么办?”我问道,此时我心中确实毫无主意。

“听令回彭城,静观其变。”亚父说道。

“好,龙且,传令各营准备开往彭城。”

果然如亚父所说,一回到彭城怀王便收缴了我的兵权,明里封我为长安侯,入朝参赞军事,实际上剥夺了我的军事指挥权,若不是亚父在旁劝我,我早就与怀王翻脸了。其实我知道,虽然怀王拿了我的军队,可是项家军他指挥的动么?像龙且,虞子期,季布,钟离昧,英布这样的虎将他一个小屁孩能震的住么?所以我心里还是很放心的。

回到彭城不久,我便到刘邦府登门致谢。如今他是武安侯,与我算是平起平坐了,我心里也不觉得有啥,定陶之役他拼死抵抗,身受重伤,如今也不过能下床走路,又拼死救出虞姬,我心里还是挺感激的。刘邦得知我到来,忙出府迎接,看着他一瘸一拐的样子,心里一阵感动,“虽然此人吊儿郎当的,看不出还是个重情重义之人。”此时对于刘邦的看法已经渐渐改观,在武安侯府还见到了曹参,樊哙,周勃等勇将,众人身上多多少少都带了点伤,见到我来,众人表现的都很恭敬,似乎没有因为现在怀王正在打压我而有任何的不敬,这点我倒挺欣慰的。宴席上,刘邦对我说了一大笼子好话,把我夸的简直是天神下凡一般,这迷魂汤灌得我也是有点飘飘然,接着,他提出愿与我结拜为兄弟,还说出了怀王重用他只是为了牵制我的话,我看到了他的真诚,便也诚心诚意的答应了!刘邦此时已年逾五十,而我不过二十五,就这样,我和他成为了兄弟,一生死敌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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