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教哲学以其精微缜密的逻辑思辨性吸引了众多中外研究者的目光。按佛教发展的历史线索,可将其大致分为三个阶段:原始佛教、部派佛教和大乘佛教。部派佛教中上座部佛教至今流传于南亚、东南亚等佛教国家和地区,一般称之为南传佛教;大乘佛教则主要流传于中国、韩国、日本等东亚国家,习称汉传佛教;当中国西藏地区在赞普松赞干布统治时期,佛教也逐渐传入,后来形成独具特色的藏传佛教。肇源于古印度的佛教在中国得以发扬光大。
自佛教传入中国之始,历代译经高僧为我们留下了大量汉译佛教典籍,内容既包含原始佛教典籍也包含部派佛教和大量大乘佛教典籍,凡流传下来的,均收入汉文《大藏经》中,为后世佛学研究者提供了珍贵而丰富的资料。
近现代以来,佛教学者对这三大系统的佛教展开了深入而广泛的研究,其中西方学者对原始佛教及部派佛教的研究展开较早,而对于大乘汉传佛教的研究,则以中国和日本学者最为深入。就中国佛学界目前的研究状况而言,部派佛教研究确实是一个相对薄弱的环节。这大约主要出于以下三方面原因:一是语言障碍。部派佛教典籍不仅有汉译本,还有一些梵文原本、巴利文本以及藏文本,这是每一位欲做深入研究的学者都无法绕开的,但中国学者因在语言文字上的便利及所需材料相对较完整,故在大乘佛学方面着力最多。二是理论难度。部派佛教理论纷争、思辨性强,内容十分庞杂,若不具备相当的佛教义学功底,恐很难对其进行深入研究。三是汉传佛教以大乘佛教为主且体系庞大。佛教经过在中国千余年的发展已自成体系,国内学者即使是穷其毕生精力,有的恐怕也很难将其全部内容研究透彻,自然也就无暇顾及其他。
在部派佛教中,说一切有部是影响力最大的部派之一,以印度西北部的克什米尔和犍陀罗(今阿富汗)一带为其学说的传播重镇。说一切有部学说与大乘佛教关系密切,对大乘佛教的发展有着巨大的影响,例如瑜伽行派;说一切有部重要论典《阿毗达磨俱舍论》,当时亦有人将其视为通向大乘佛教的阶梯。这里尤为值得关注的是,说一切有部禅定理论与中国禅学之间的关系。与禅修相关的典籍,中国自有正式翻译始,最早当属安息僧人安世高所译之经典。安息国与犍陀罗领土毗连,流行说一切有部佛教学说,安世高本人就精于阿毗昙,其禅定理论亦不出说一切有部范畴。安世高之后,中国佛教史上又一高僧,姚秦时期的鸠摩罗什,他所翻译的《坐禅三昧经》主要就是从说一切有部各禅家要著中编纂而成的。当然,还有其他与说一切有部相关的禅修经典,此不一一列举。从这些史实中也不难看出说一切有部学说对中国早期佛教禅数之学的影响。
佛教是一个既重义理更重实践的宗教,因为要达到佛教的终极理想——涅槃,禅修是其必由之路。佛学界对于上座部禅修以及大乘禅修的研究成果颇为卓著,但对于说一切有部之禅定论研究则仍显匮乏。就整个说一切有部佛学研究而言,国际上以日本学者着力最深,成果最为突出,但他们对说一切有部学说的重要内容之一——禅定的研究,也只有日本小谷信千代、本庄良文出版的《俱舍论の原典研究——智品、定品》,以及叶德生、吉濑胜、田中教照、佐野靖夫等几位学者的寥寥数篇文章而已。
惟善的《说一切有部之禅定论研究》是以他五年前在斯里兰卡凯拉尼亚大学巴利语和佛教研究生院完成的以英译、汉译《大毗婆娑论》、《顺正理论》等为基础,并参考了称友的梵文《俱舍论注释》、巴利文三藏中的相关内容,以及近现代西方和日本学者的研究成果,对说一切有部禅定论进行了一次较为深入、全面的探讨的专著。书中对四禅、四无色、等持、等至、金刚喻定以及四无量、八胜处、十遍处等做了系统的分析和论述,并对一些重要的梵文术语做了考证和辨析。全书共十四章,除第一章绪论外,其主体部分(第二章到第十一章)讨论的是各种类型禅定的性质、作用,以及相关术语的界定等。第十二章到第十三章则讨论了四无量、八解脱、八胜处、十遍处等修习方法。
惟善早在中国佛学院本科阶段就已对大乘佛学有了较系统的学习,之后于斯里兰卡留学八年之久,又专攻早期佛教和部派佛教,尤其着力于说一切有部学说的对比研究,并通晓梵文、巴利文及英文,这就为他对说一切有部之禅定论进行深入研究奠定了良好的基础。由于他能够将不同语言、不同版本的《俱舍论》进行比较研究,因此能发现以往研究之不足,如日本学者所作《汉梵辞典》中出现的对“无想事”和“无想定”梵文对译顺序颠倒的失误即是一例(详见本书第五章)。全书材料翔实、析理精到,它的出版不仅对学界在部派佛教方面的研究是一大贡献,而且对中国汉传佛教禅学方面的研究也是大有裨益的。
当然,说一切有部禅定之学缜密精深,对它的探讨也非一本书所能赅尽。我想,此书还只是惟善的阶段性著作,我们深切地期待他将来有更多的学术研究著作问世,以嘉惠士林。
2010年11月14日于北京世纪城寓所
[原载惟善:《说一切有部之禅定论研究》,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