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救室的灯亮了整整三个小时。
我坐在凳子上发呆,身边有人走近,全然没有发现,只顾陷在以往的回忆中,想到他手指淡淡的味道,想到他如画的一眉一眼,想他的笑。
这一切被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打破了,我以为六年过去,终于可以和顾宁弦一起快乐幸福地生活下去,但现实又给了狠狠一巴掌,嘲笑地看向我,向我吐口水,鄙视我,甚至拿走我的一切。
这是为什么?
我茫然地看向手术室,白色灯光闪成了很多个重叠在一起,像无数朵白色花朵,争先恐后地盛开。
“言言?”
“言言?”
有声音在叫我,我望向声音的来源,一男一女站在眼前,看不清脸,他们在说什么?
我凝视好久,才看清,是秦安和方瑶。他们分别坐在我的旁边,关切的眼神,带来些温暖,好让这差点被冻坏的心,稍稍地回转。
我怔怔地说:“你们来了。”视线依旧停在手术室门口。
“顾宁弦会没事的。”方瑶搂过我的腰,轻抚道。
我呐呐地问:“真的吗?”
他流了很多血,很多很多血,医生抢救了三个小时依旧没有出来,情况很紧急,也许上帝开一个玩笑,他可能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方瑶肯定地点点头:“真的!”
“对,顾宁弦是谁,他怎么能够被这点小伤打倒呢。”秦安也安慰说。
我握紧了手指,握得生疼。
“刺伤顾宁弦的人呢?”方瑶无意中提及。
我摇了摇头。
随后秦安拍了拍我的肩膀,往外走:“我去处理事后。”
只剩下方瑶一个人,她把我的脑袋按在肩膀上,开玩笑说:“你看你现在这样子,忒吓人了。”
我眼泪倏地流下来,滴在她的肩膀上,她一下子就慌了,拿出纸巾擦了擦。
“怎么突然就哭了,都快30岁的人了。”
眼泪一旦掉下来,越发不可收拾。
我肆意地流下眼泪,紧紧抿住嘴巴,耳边响起方瑶的叹息声,眼泪被擦干,流下,又被擦干,似乎没有停止。
我抓住她的手,拿过纸巾:“我去趟洗手间。”
洗手间没有一个人,出乎意料的寂静。
镜子里的人在短短三个小时内,变得憔悴,早上化的眉毛,涂得粉底和浅浅的唇妆,都花了,可笑地留下了痕迹。
我毫不在意地盯着镜子里的人,观察她的心,好像是在哭,虽然表情一脸平淡,淡的世间一切都引不起她的注意,可心已经死了。大约是心死,才会有这样的表情。
我带着对别人的态度来审视自己的表情,第一次通透地看到了真正的自己,哪怕伪装得再好。
许久之后,久得方瑶来洗手间找我。
“言言,走了,一起等医生出来。”方瑶拉过我的手。
我放下她的手,不肯移步:“万一,他再也醒不过来了。”
终究还是怕医生走出来,告诉我,他走了。
“不会的。”方瑶怒说,“给自己信心,也给顾宁弦信心。”
她强势地半拖半拉地把我拖到凳子边,然后按下,我坐下后,回到了初始的状态,眼前只有手术室,揪心地等待。
任何事情都会有结果。
结局也终究会到来。
门忽地打开,医生护士们走出来,像电影里的慢动作走到我的面前。
耳边声音放大了无数倍:“手术很成功……”
听到前半句话,我选择性无视了后面的,只有这半句话在心里不断不断回响,心底忽然亮了。
顾宁弦,他真的坚持下来了。
坐在病床边,方瑶无奈地复述了医生的话:“他说啊,顾宁弦已经脱离了危险,但身体很虚弱,大概要好几天才能醒过来,所以不用担心。”
我恨不得贴住他的脸,但碍于呼吸器,隔了几厘米,仔仔细细地瞧他,欢喜得一塌糊涂。
“他没事了。”
“是啊,他没事了。”方瑶同样欢喜地笑。
这一分一秒,我再也无法移开目光,他的下一秒钟,下一分钟,下个月,下一年,下半辈子都属于我,再也不会让他离开了。
一天后,顾宁弦还没有醒过来,一去不复返的秦安倒是回来了。
他走近来,先是抱住了方瑶,蹭了蹭,粘人得很。
“亲亲~~”
两人接着亲在了一起,发出了一声响亮的声音。
我笑了笑,围观他们秀恩爱。
亲完之后,秦安对我说:“刺伤顾宁弦的小姑娘已经被收牢了,这么肆无忌惮的人,总得让警察们教训教训。”
方瑶替我问:“杜思嘉呢?她有没有说什么,其中有没有她在搞鬼?”
“不像,她好像全不知情,正忙着给那姑娘找律师呢,不过再好的律师,也无法阻止把她送进牢房了。”秦安耸了耸肩。
我没说话,给顾宁弦捏了捏被角,提上了一点。
随后想到什么,我对秦安说:“网上现在有传闻,秦安,你再帮我一个忙,把乐清的陈述状公布在网上,最好是录音,还他一个清白。我不希望,等他醒来,还要烦恼这种事。”
“当然可以,小case。”秦安吻别了方瑶,正要离开,方瑶一把拉住他。
“等下。”
“遵命,老婆大人。”秦安乖乖地原地待命。
方瑶从背后伸出一个大大的苹果,堵住他的嘴巴,笑得颤抖:“赏你个苹果。”
“谢恩~~”
秦安啃了一口苹果,退下了。
我瞧这小两口的互动,羡慕嫉妒的眼睛都红了。
“方瑶,在饱受折磨和离别的伤心人面前,这么秀恩爱恐怕不好吧。”
“言言,我懂你的。你的心脏如钢铁般坚强,秀恩爱算什么呀。”方瑶颇有道理地摇了摇脑袋,说的我哑口无言。
“歪理都被你说成真理了。”
中午,我去楼下买了些吃的,有牛奶,馄饨,和面条。正好两人份,我一份,方瑶一份。电梯停在了六楼,许久没有下来,我按了下按钮,走向楼梯。
顾宁弦的特等病房在四楼,也不是很高,很快走上来,经过拐角,漫长的走廊偶尔有几扇门大大地敞开,一眼望去,病人或沉静地躺,或安静地坐。
他的病房在最里面,一个单独的房间,我打开门,渐渐地开阔了视角,他的被子,方瑶,他的胸口,他的嘴唇,鼻子,眼睛,渐渐地摊开在面前。
他是睁开眼睛的,得知这个事实,我脑中一空,呆呆地站在门外,像失去了电池的机器人,动也动不了。
顾宁弦最先发现我的存在,嘴唇蠕动,说了几句话,但我没听清,怔怔地走上前,一步,一米,两米……
他远远地伸出手,我急急地蹲在他床边,他的手触碰到了脸颊,微凉,又很温暖,真是矛盾极了。
我无法克制住内心的喜悦,哭了。
有人说,笑了哭了。这句话不假,有时候太过开心,也是会哭的。
等这一天,像等了好久,可明明才过了一天半。
我抓住他的手,轻声说:“你终于醒了。”
他任凭我抓:“嗯,我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