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茶水煮完,顾宁弦用茶夹将茶渣自茶壶中夹出,用温水洗净,侧置茶杯以热水温烫,每一个步奏都赏心悦目。
我看着他将茶叶拨入壶中,他周身清澈优雅的气质令我不知不觉沉醉,醉在这茶香四溢的房间内,醉在这如茶水般甘冽苦涩的男人中。
待我回神,他已然做完整个步奏,朱砂紫的茶壶托在他的指间,左手中指按住壶钮,水流悠然而下,水珠跳动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内回响,我屏住呼吸,看他的手腕带动手指,恍如描摹着一幅淡雅的水墨画,一点一点,一笔一笔从心底晕染而出。
他将茶杯托于面前,示意我喝下。
我浅浅地喝了一口,与平时粗略泡出的茶水不一般,但这味道差别很细小,实在说不出来,我凝神半刻,也找不出一个合适的词来。
他接着刚才的话,说:“等我确切地问好时间,再出发,这几天你先将那幅画要回,最好再作几幅自己的创作。”
我捧着茶杯说:“这几天都在忙梵高的高仿,反而把自己的创作落下了,估计几天时间只能做出一副来。”
他凝思了片刻:“那也无妨。”
之后他端着茶杯一口一口喝,我捧着茶杯开始发呆,茶水能够静心,但现在已经丝毫不起作用了,心早就飘到了1000多公里外的北京。
假如见到冯以文,我该说什么呢?久闻大名的客套还是自在地交谈?
我是真的要见到冯以文了,他会帮我点评吗?会不会被批评得一文不名,到时候在顾宁弦面前出丑该怎么办?
我谨慎地捧着茶杯发呆,又谨慎地将所有去路想了一遍又一遍。
算了,我摇摇脑袋,随遇而安吧。
顾宁弦突然在我额角弹了一下,我惊得抬头,见他微微抬眼,似乎刚才所有的想法动作都落在了他的眼里。
发呆的时候,总是会做出些莫名其妙的动作,我脸红地用茶杯遮盖住他的视线,开始自欺欺人掩耳盗铃。
半响,没有任何声音,我放下茶杯,赫然发现他依旧在看着我。
我气呼呼地说:“看什么,没看过美女吗?”
他垂眼:“有吗?”
我瞪大了双眼,站起来居高临下地说:“那是你没有眼光,我不美吗?”我故意摆了个凸出曲线的动作,扬头说:“美不美?”
没有等到他的回应,我开始怀疑自己的魅力,灰心丧气地坐下来,狂饮了一口茶。
抬头,他正垂着头盯着桌子下面的地毯,似要把地毯戳出个洞来。
我的魅力居然还不如个地毯,这个认识让我感到非常伤心,人一伤心就需要睡觉,躲进温暖的被窝可以瞬间幸福值爆满。
我咳了一声,找存在感:“睡觉了,我去哪个房间?”
他起身,说:“去我房间。”
我立马顿住,说:“什么,你的房间……”这又让我有点脸红,心底里冒出了一个个甜蜜的小泡泡。我扭扭捏捏继续说:“这个意思,多让人不好意思,才几天时间就这样真的好吗?”
本来他在前面走,忽然转身,我直接撞在了他的胸膛,他扶着我的胳膊,俯视,笑意星星点点:“你指的这个意思是哪个意思?”
我脸红红:“你说哪个意思?”
他一边笑一边在耳边说:“今晚我睡沙发。”
我抽了抽嘴角,下意识遮住了脸,听到他低低的笑声,越发脸红,但这个脸红并不是那种意思,而是尴尬。
原来是我想太多了。
我抱着个抱枕,跟在他的身后,往周边仔细看,这是个单身公寓,偏暗色系格调,空间排列不规则,半边悬在空中,木质楼梯往上是卧室,但不同于一般公寓,没有墙,大大的落地窗摆在地上,白色低矮床旁边是电影数字放映机,前方是荧幕,与电影院相比,稍小。
另一边则是多边形白色沙发,足够一个人躺下。
楼梯下面则是书房和卫生间,还真是没有客房……
我囧掉了,不自在地指着对面沙发说:“一眼就可以看到。”
他说:“嗯,可以看到。”
这不就意味着睡觉都被看到了吗?这跟同一个房间没大区别,我想说又怕他误解,索性闭了嘴巴。
我不怕顾宁弦,我担心自己控制不住……
后面果真是如此,由此可见,我对于自己的认识还是挺到位的。
顾宁弦关了头顶的灯,只留下两个落地灯,我这边一个,他那边一个,他背对着我,脱下衬衫,露出后背,我躲在被窝里露出两只眼睛,他缓缓脱下时,每露出一寸皮肤,恨不得灯光再亮一点,再靠近一点。
落地灯暗淡白色光芒洒在他身上,更显得神秘充满魅力,每一线条都充满了力量,尤其是腰部后方两条顺着脊椎的肌肉,性感得一塌糊涂。
顾宁弦穿着衣服的气质像青竹,又像是煮茶时袅袅而上的茶香,脱下衣服后的气质变化颇大,像一块孤傲的黑曜石,充满力量。
我把整个脸都埋住,又透出来吸收新鲜空气,这时他关了落地灯,一片黑暗,心底仿佛有无数个蚂蚁在怕,实在是心痒难耐。
我翻来覆去,睁着眼看天花板,又看落地窗外的夜景。
这里是60多层的高楼,只看得到更高的建筑和深蓝色的天空,闭了闭眼睛,脑海中立马浮现刚才顾宁弦脱下衣服的画面。
有个声音怂恿说:“去吧去吧,反正你们又不是没看过。”
以前都做过的人,还有什么可以害羞的。我这样想着,胆子越发的大,最后鼓了鼓气,关掉最后一个落地灯,就着淡淡的月光,摸黑爬了过去。
是真的爬过去的。
春天的夜晚很凉,地板更凉,我爬着爬着,撞到了一个什么东西,捂着脑袋听到“砰”地一声,心跳都快静止了。
好在除了这一声,没有其他声音,估计顾宁弦正熟睡,我偷偷笑了一声,爬到目的地,月光下可以看见他的轮廓,他盖着毯子盖到胸口,闭着眼睛,呼吸浅浅。
睡觉如此安静,像个乖乖的小孩子。
我凑近,几乎快贴上他的脸,耳边呼吸声一浅一深,极富有节奏感,微微的气息还带点体温,手指轻轻地落在他的额头上,从上面往下,沿着眼睛,鼻子,脸颊,嘴唇,锁骨,直到胸口。
但最后我还是放弃了,把毯子沿着轨迹往上盖住。
忽然,我拿着毯子的手被一只手冒出,往这只手往上看,这不正是刚才摸过的主人,他正在黑暗中盯着我看,眼睛亮得几乎要发出光芒来。
没想到他竟然醒了,我惊得说话断断续续:“你……你……醒了啊……”
黑暗中的声音极为清晰,声线几乎要让人沉醉:“怎么不往下了?”
我“啊”一声,缩了手,似乎预示到危险,想跑回去。他一只手抱住整个身子,按在身下。
我:“……”
他紧紧贴在我身上,气息略微不稳,但没有进一步动作。
我想逃开,他又收紧了一点:“别动。”
我发出个音节词,他又收紧了一点:“别说话。”
身体一动不动,像个木乃伊一样,我睁着眼睛茫然地看天花板,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他抱着我像要抱到天荒地老。
我推了推:“顾宁弦?”
回应我的只是浅浅的呼吸声。
居然睡着了?
我欲哭无泪,被整个压在身下,围在一个小小的空间里。
他的头埋在我脖子处,我摸了摸他软软的头发,逐渐地放松下来。
寂静的黑夜,一种淡淡的伤感几乎要溢出来。
我大胆地攀上他的脖子,一边听他的呼吸声一边说:“你知道吗?当年我很后悔,后悔没有听你的解释,孤注一掷地离开,等我回来,你却出国了。可笑的是,明明是我先离开,却怪你干干脆脆地出了国,而且一走就是四年,我怪你怪到现在。”
“我还怪你,怪你跟杜思嘉订了婚。甚至在想:你为什么不继续解释给我听,我一定会认真地听清楚,仔仔细细地全听明白。”
“你知道吗?当年我在医院里看到你跟那个女生在一块,看到你对他嘘寒问暖,用平时对我的态度去对她,尤其是当时我过敏,整个人都不成样子,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在医院挂点滴,这样的嫉妒愤恨就跟被放大镜放大了似的,出了医院,我就决定此生此世再也不愿跟你在一起了。”
“我其实有很多问题想问你,那个女生是谁?为什么要跟杜思嘉订婚?为什么又突然来找我?但我不敢问,我怕问了,我们之间脆弱的关系会断掉。”
“我爱你,顾宁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