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惋怡在他身旁若无其事地坐下,又重新替他倒了一杯茶,放在他面前。
“不仅仅是她,十八年前,我那个好妹妹丽妃娘娘也是我杀的!”她的语调轻盈,仿佛在伤叙述一件多么光荣的事情。
只是,相对于刚才的震惊,这句话他倒是并没有多少意外!“我三弟救活了她,不是吗?”
“呵!你们都猜错了!他并没有救活过她!那不过是天医门的一个传说!没有人可以实现!你三弟的结果是服下了炼心丹以后,不仅没有救活她,反而落得一身伤病,终身痛苦至死。啊!对了,忘了告诉你了,你三弟已经死了,就在半年前!”
杜正雄在听完了她说的话,很平静。刚毅的脸上露出了浅浅的笑容,“他终于解脱了!”
苏婉怡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将里面清亮晶莹的水滴滴了一滴到他面前的茶杯里,“我告诉你这些,是想让你在忘了这一切之前,能明白所有的事情!”
杜正雄犀利的目光扫过她,脸上露出不屑的笑意,他知道面前的这杯水,他必喝不可!所以毫不迟疑地端起了杯子。
“等等!”苏婉怡抓住他的手腕,“你为什么不反抗?”
“我可以反抗吗?”他反问,脸色坦然。
苏婉怡无语。她必定有办法让他无法反抗,才会有侍恐的逼他喝下这嗜心毒。可是,为什么他会这样的洒脱,就算明知道这杯水她放了什么,依然那么凛然无畏。这或许就是她在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就被他的这种英雄气概所吸引,导致她一步走错,错了一生。
杜从雄轻轻将她的手甩开,仰头,将那杯毒药一饮而尽,只因为杜从英还在她们手上。为了杜家的人,他这么做,算不了什么。如果照她的想法,这一切都因他而起,那么他做这点牺牲,也算是一种赎罪。当然,他也惋惜。从年少时,他便领兵纵横沙场,曾无数次面对过死亡,从没想过会是以这种结局收场。一阵晕眩的黑暗袭来,他倒在了桌子上。
苏婉怡看着他,仰头一阵哈哈大笑。外面的小太监焦急得不得了,又不敢闯进来,只好半耳朵贴在门框上偷听。
“哐啷”一声,小太监一个趔趄,差点扑到主子的身上。他惶恐地弓着腰站稳了,偷偷瞟了她一眼,她脸上带笑,却已然是泪两行。
在宫里混了多年,早已经学会了察言观色的小太监,这会儿也不知如何是好了!她这究竟是哭,是笑?是悲,还是喜?
“回宫!”
“是!”不敢多说半句废话,马上搭上主子的手,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回宫了!
热闹繁华的西京城其实比起曾经,已经开始有衰败的迹象。若是纤月还记得以前的事情,那她也一定会发现,那条曾经让她遇见杜从南的集市,也就是西京的御街,如今已经是冷清了不少。
一个豪门士族的没落,也会连带着影响到一个城市的经济繁荣。萧然稍微乔装了一下,一身不起眼的棉布青衣外加一顶遮住一半面容的旧斗笠,即使是这样,他俊逸的气质还是没有完全掩盖。在这个象片权利的富贵的街道上,依然会有人对他频频回头。
这时,街上传来哒哒马蹄声。路人纷纷开始避让。萧然却是默不作声地走到了路中央,定定在站在哪里。
“滚开!”一声娇叱伴随着马嘶恼怒地吼起。
他没有动弹!
有好心的路人焦急小声地劝告:“小伙子!那个是清林长公主,赶快让开吧!”
“呵!”他轻笑一声。依然屹立不动。
“萧然?是你吗?”清林公主一身男装打扮,眯着眼睛看了半天,终于跳下马,掀开了他的斗笠,“真的是你!”
“公主别来无恙?”萧然脸上一脸风尘,笑容却是灿烂得如同三月的阳光。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思及此,似乎觉得有一丝不妥,马上又将那斗笠戴在了他的头上。
“我是特地在此等公主的!”
“你随我来!”清林公主将他拉上马,疾驰而去。
她并没有带他回公主府。此时以她的身份会见萧然,她的母亲太后娘娘只怕是会把她大卸八块都不够泄气。
一片荒凉的山林间,他摘下了斗笠,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我回来,意味着什么,想必你也明白!”
“是!我知道!只是,想不到会这么快!”
“你后悔了?”
“没有!我不后悔!这是她罪有应得!”
“请公主将令牌给我吧!”
清林公主从腰间摸出一个金黄色的令牌递到他的手中。曾经她与萧然还有母亲之间这样三角的预谋终于开始实现了。
母亲算计着天下与一个男人,萧然算计着她的母亲与另一个女人,而她,只有一个目的,算计她的母亲,让她身败名裂。
她知道自己的身世。是在一次夜里打雷,她害怕,偷偷一个人潜进了母亲的房间,亲耳听到她向小姨坦诚,皇上最疼爱的清林公主,其实是天医门门主的女儿!而且,她也亲眼看见,她杀了小姨!更令她想不到的是,在这之前,她曾故意制造误会,让杜从松杀了她的亲生父亲。这样一个恐怖的女人怎么会是她的母亲,她曾想了许多个夜晚也没有想通。最后,终于决定,为父亲报仇,让这个女人忏悔。
同时,她的性格也逐渐扭曲,离经逆道,任性妄为。当初逼迫杜从南,其实有一半,也是源自于对杜家的仇恨。杜正松杀了她的亲爹。
“这个是你父亲唯一留下来的东西!”萧然将一个翠绿的扳指交给了她,“这也是天医门门主的象征!你是他唯一的女儿,这个就留给你来收藏吧!”
萧然将这个交给她,也是与她交易的条件。拿到了令牌,这个交易基本算是结束。他其实并不想完成与她的这个交易,当初与她定下这个交易,完全做了最坏的打算。这个扳指,他想送给师妹天容。她无论是医术还是医德,都完全应该是天医门的门主。
“我先走了!”萧然转身离去!
“等一等!”清林公主追上来,“无论如何,请你放她一条生路!”
萧然沉思了一会儿,点头道:“好!”便大步地离去。
这究竟是些什么牵扯不清的感情他无暇理会,只是这个看似放荡刁钻的女人,其实也有她善良的一面。但愿她这么做了以后,不要后悔才好!
纤月安稳地一觉睡到大中午才醒。桌上,宫女给她端上了三盘菜一碗米饭还另加一盘点心!待遇越来越好了!胡乱洗漱了一把,迫不及待地跳了上桌子开始胡吃海塞。
睡足了,吃饱了,是该想点心思的时候了。只是她一个人在这深宫大院里又人生路不熟,还兼之想要逃走,是不是有点痴心妄想?
不管妄不妄想,总得想啊!等死可不是她的性格。
不过在逃走之前,她得先看看这床底下。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见宫女收拾了碗筷出去,急忙钻到了床底下,是一个木盒子!打开来一看,竟然是制作面皮用的药粉!
天哪!是不是老天在帮她?
当然,她并不知道,这东西是她自己藏在那里的。
就着房间里的水,制作了两张面皮藏好。打开门喊道:“宫女姐姐,请进来一下,我身上的金钗怎么不见了?”
那宫女因为有皇上的警告,不敢怠慢,马上进了房间帮她找,刚低下头,马上就觉得手臂一麻,陷入了一片黑暗。
于是,床上又躺着一个沉睡的“纤月”,而宫女从房间里出来以后,则探头探脑张望了一番,准备寻路逃走。
突然一个黑影从天而降,一把利刀架在她的脖子上,把她拉进了房间里,“不要声张,不然杀了你!”那人警告。
“恩恩恩!”纤月仰着脖子连忙答应。
那黑衣蒙面人走到床边,看了看床上的“纤月”似乎并不是睡着,而是昏迷,小声怒问道:“她是怎么回事?”
“你是来救她的?”纤月小心翼翼的询问,那冰凉的刀还架在她脖子上,太危险了。
“再敢废话杀了你!”
感觉那刀在脖子上一紧,纤月马上皱眉救饶道:“别别动气呀,你听我说,你如果真是来救她的,我帮你!”纤月在不确定这个人是来杀她还是来救她之前,不敢再轻易暴露身份。
“你帮我?”黑衣人手中的刀又松了些。
“是!是啊!”纤月觉得脖子上的刀松了些,慢慢转动了头,看了他一眼,虽然只看到了一双眼睛,但那又明亮的眼睛足够给她信任。于是慢慢伸手,撕下了面皮。
黑衣人手中的刀马上收起,眼中露出一丝欣喜,急忙道:“快把面皮戴上!”
纤月点头,把面皮重新弄好!只是她似乎还有些信不过这个人的武功,大白天的整一身黑衣服,怕人家看不见你呀?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混进来的。
见那黑衣人正准备将她带走,她忙拉住他说道:“你等等!”
让他藏到床底下,纤月则打开房门,叫进来一个侍卫。
然后,再打开门时,便同一名宫女和一名侍卫从房间里大摇大摆地走出来。
“喂,你认识出去的路吗?”
“当然!”
“那我们能混得出去吗?”听说一般宫女侍卫进出宫都很严格,不有随意出入的!
“应该没问题!”
走到城门口时,他很是镇定地掏出了一块令牌。守城侍卫狐疑地看了他们两眼,正准备放行,突然听闻背后冷冷地响起一道声音:“站住!”
纤月大脑轰地一声响,慢慢转回头,看到的,就是抓她来的那个恶女人!
侍卫们马上下跪给她行礼,纤月与他身旁的那位稍稍慢了半拍,才跪下。
“来人哪,把他们给我抓起来!”
这道无情的声音一响起,纤月犹如掉进了万丈深渊。城门口的侍卫比哪儿的都多,想逃,除非是长上了一对翅膀。
几名侍卫马上一拥而上,将她们两抓住。纤月瞟了两眼她身边的那位。那家伙一脸挫败。
苏婉怡一把撕下了他的面皮,冷厉地说道:“杜从英,哀家还真是看走眼了!没想到你竟然也学会了天医门的本事!”
杜从英?他就是杜从英?纤月吃惊地看着他。那个在世人眼中贪生怕死,背弃家族的杜从英吗?
杜从英一改往日的趋炎附势,突然冷笑道:“你要杀便杀,何必那么多废话!”
苏婉怡有些惊讶看着他,“你真的不怕死么?”
她留着他的目的,已经达到!那就是逼迫杜正雄就范,现在他已经喝了嗜心毒,她也该是对他下杀手的时候了!
“哼!我死不足惜,不过,很快,你也同样会死!但你和我不一样,你一定会下地狱!”
苏婉怡脸色铁青,怒道:“来人哪!把他拖下去,五马分尸!”
“是!”侍卫应声而动。
“母后!”
这声母后,叫得尖厉嘶哑!清林公主一身火红的长裙拖地,为了能走得快些,她提起裙摆,快步跑过来,跪在地上,“母后手下留情!”
苏婉怡凤眼圆瞪,大声叱道:“区区一个男宠,值得你这般为他求情么?”
“母后,清林喜欢他!母后也说了,他不过是一个男宠,救母后看在孩儿的份上,放过他吧!”
“哼!你不要忘了,他可是姓杜!你放过他,他会放过你吗?”
“我只知道他是我喜欢的人,其它的,我都不管!”清林公主手怀中掏出先皇的免罪金牌,那些侍卫门马上放开了杜从英,并下跪对着金牌叩拜!
苏婉怡气极,点头道:“好!很好!这一次你将他带走!若再有下一次,休怪母后不念及骨肉亲情!”
听到这么绝情的话,清林公主心头那唯一的一丝内疚消失无踪。她没有遗传到她的心机,但却遗传了她的狠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