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冷寂的风在空旷的原野上掠过,苏婉云感觉到自己体内的毒正在不断的扩散,四肢早已经不能动弹。死对于她来说,很可怕!因为,她还有太多的心愿未了!哪怕是在临死前能再见到他一面,她也会稍微好受一些。
迷朦的夜色中,她看到一袭白衣轻拂,由远及近向她飞来。这是另一个世界的使者来收她的魂魄吗?
看来,只有认命了!她闭上了眼睛。
天容会突然来此,是因为这里四处都布有天医门专用的暗号。没想到,看到的竟然是萧然的阿娘!微微惊讶过后,查探了一下她的状况,急忙从怀中掏出一粒药丸放入她的口中,又立即运功将在她体内的毒针逼出。
苏婉云做梦都想不到,自己到鬼门关转了一圈以后,还能捡一条命回来。
吐出几大口黑血以后,慢慢地睁开眼睛,终于看清了来人竟在会是小时候常与萧然一起的小丫头天容。
“怎么会是你?”
“云姨,你怎么会中了我天医门的毒针?”
苏婉云迟疑了一下,冷笑两声,气息虚弱地回答道:“哼!那个恶婆娘好狠的心,当年为了争宠杀了亲妹妹,现在又下毒手杀亲姐姐,好在天不亡我,我一定会亲手杀了她!”
对于她的过去,天容自然了解,从她这句话中,也能听出她是被谁所害。不好对她的私人恩怨多说什么,天容淡淡地道:“云姨,你现在身体很虚弱,好好休息一下,我会尽早调制出解药帮你清除体内的余毒。
苏婉云心里还是恨恨地想着苏婉怡对自己下的狠手,更是想到了她将那个纯阴女从她手中掳走,让她的计划泡汤。看着身边的这个女子也是纯阴女,心头一颤,当年念在萧然的份上,又加之武功尽失,便没有动她,现在正是时机啊!
“有劳姑娘为我费心了!”她的语气与神态又恢复到平常待人的温和。
“云姨不必客气!就是不相干的人,天容也自当全力救治!”天容扶起她,纵身茫茫黑夜中,飘然而去。
天色朦亮,东天出现一丝灰白,那是太阳即将升起的迹象。
一顶营帐外,跪着十几名身着盔甲的侍卫。
而营帐内,则伫立着两个一模一样的身影。一个在明,一个在暗。同样的风姿卓越,只是,有一个,眼神如深不见底的古井,从暗处慢慢走向明处,散漫地说道:“我定了有十个计策,你自管领兵,与阿凌配合,就算不能大获全胜,也一定能挫一挫杜家军的锐气!”
“你真的非要去救那个女人吗?这么做,只怕不值吧?”
“值不值我心里有数!你自管照我的计策去做,必能立于不败之地!”
“要不要我拨五百精兵于你,以免有所不测!”
“不必!若她以她的性命为要胁,我就是带几十万铁骑也是无济于事!”说完,他冲着帐外喊道:“阿凌,即刻为我备快马一匹!”
“是!”
片刻过后,阿凌便牵着一匹健壮的赤色骏马在帐外复命。
此时,一缕金黄色的阳光终于照亮了地平线。昨夜晶莹的露珠在青黄的草叶间折射出七彩的光线,一马赤色骏马无情地从上面踏过,向着一座名叫西京的城市进发。
纤月被苏婉怡抓住以后,很快就被她封了穴道,扔进一辆马车里,不知是要被带去什么地方。
说来有够倒霉的,这条贱命竟会惹来这么多的人争相哄抢!连续几次不是被人弄晕,就是被人点了穴道,身体越是麻木,头脑就会越是清晰。如果干脆将她的大脑也麻痹岂不是更好,省得她没事不能动弹,整天胡思乱想。
幸好,她躺在马车里时,头朝外,能透过那时不时飘起的车帘,看一看外面的世界!这也是她躺上里面几天几夜,唯一的乐趣。
沿途也不是没有客栈和旅店,可是这女人除了买一些水和干粮,几乎是马不停蹄。那前头拉车的马,累死了就换,换了又累死!罪过罪过!
直到马车驶进了一座繁华的都城,纤月总算是来了点兴致!这里是什么地方?怎么会这么热闹?比起南都城和康都城,毫不逊色呀!
只可惜,她只能透过帘子的一角去观望这座城市。
很快,马车驶进了西京的皇宫。纤月瞧见那整齐一致的装扮和森严的气氛,愕然!种种猜测涌上心头。难道这里就是与杜从南曾经说过的那个天邺国的西京吗?
“母后,您终于回来了?”一声娇媚的女声在马车还没来得及停稳,就急切地迎了出来。
“恩!”苏婉怡应了一声,喊道:“来人哪!把这个女人押下去,送进偏殿里,不过,要严加看管!”
“是!”两名黑衣女子直接过来,将纤月从车上拖下来,往偏殿而去。
纤月转动眼珠子,瞟了一眼那说话的女人,一身艳红的衣衫明丽夺目。而她身旁的那一个面目俊秀的男人,怎么感觉那么眼熟?
只是她的头还不能动,只能靠转动眼珠,视力范围有限。匆匆一瞥之后,便无法再看到第二眼了。
偏殿里,那两个黑衣女人总算是有点良心,给她解了穴道。可是麻木太久的身体,一时间全身如针扎一般难受,让她是坐立难安。
好在,这里与萧然给她准备的天牢环境好很多,又有吃又有喝,做俘虏能有这种待遇,知足了吧!
只是,她似乎对这里的环境非常的熟悉,就比如那张圆桌上的那一套茶壶茶杯,都似曾相识!再比如,穿过那中间那道水晶帘子,有一块地板微微有些翘起,走路如果不留意,极有可能会绊到。这样细微的事情,她才第一次来,竟然也会感觉得到?难道,她曾经来过这里?
杜从南没有和她说过!所以,她一点也不知道。
天黑之前,宫女送来了饭菜。一碗青菜和一碗米饭!这对她来说,已经很不错了!犹记得吃了那么久的窝窝头之后,又在路上吃了几日的粗糙干粮,能再见到饭菜,真是感动得落泪呀!
三下五除二地将那些饭菜一扫而光。虽有一丝意犹未尽,不过,已经没什么可抱怨的了!目标锁向那张柔软又宽大的床。
一头扎进床里面,在上面翻了几翻,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准备大呼一觉。
很久没有睡过这么舒适的床铺。很快,她便进入了梦乡。
可是,门外那些宫女侍卫就没这么舒服了。轮班在外看守着她,望着天空中的月芽儿发呆。
突然,宁静的夜色中,一袭金色龙袍突然出现在眼前,把那发呆的宫女吓了一个激灵,赶紧跪下行礼。
如今的皇帝,也就是曾经的九王爷,轻轻一挥手,不耐烦的将她扒开,直接走进了房中。
纤月此时正在呼呼大睡,对于这些响动毫无知觉。就是现在把她抬出去卖了,她都不会知道。
皇上步履轻盈地走至床头,看到她安然入睡的样子,微微松了一口气。没想到她被挟持了以后,不哭不闹,居然还能睡得这么安稳,还真是怪哉!
轻轻替她掖好被子,他便轻手轻脚地转身离开。带上房门以后,对着门外惶恐的宫女嘱咐道:“好生侍候她,不得对她无礼,知道吗?”
“是!”那宫女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她今天听说是被押回来的人质,故意将原本给她的三个菜悄悄留下两个自己吃。哪晓得这个女人会与皇上有些关系,如果以后哪一天被皇上知道,只怕是性命不保。
皇上在离开偏殿以后,直接去了太后的馨宁宫!
“母后,你抓她回来,是想要做什么?”不等太监的禀报,他直接闯了进去,辟头盖脸地就是这么一问。
这些天的劳累加上亲手杀了自己的姐姐,多少对苏婉怡的身心有些影响,见他这么没礼貌地闯进来,更是聚集了心头的怒气,从软榻上站起来,慢慢走到他的面前,喝叱道:“大胆,你这是什么态度?”
“母后,不管你想要做什么,这个女人,你就把她赐给皇儿吧!”说完,跪在她的面前!
苏婉怡知道他没出息,但万万想不到他竟然会这么没出息。气得发抖,怒道:“母后在外面为了能给你一个稳固的江山,不知道操了多少心,你竟然就这点志气!如今我们的情况有多危急,难道你还不明白么?这个女人是我们最后的希望!”
他明白母后口中所说的最后的希望。他这个皇帝当得有多么的窝囊他自己最清楚。如今更是要用一个女人来保住自己的江山。保不保得住还很难说,就算是保住了,他又有何面目君临天下?
鼓起体内那被埋藏多年的勇气,他终于颤抖地说道:“母后,你错了!一开始,我们就不该争!争来争去,你得到了什么,你又失去了什么,你想过没有?皇儿也并不是当皇帝的料,皇儿没有那个能力独挡一面,也无法领兵纵横沙场赢回声誉。你为何一定要如此苦苦相逼呢?当初何苦一定要将皇位给我而不给七哥?”
苏婉怡是第一次听他说出这些话。他说得没有错!如果他能像他的七哥一样精明能干,也不能落到这般下场。
可是,她之所以没有把皇位传给七王爷,是因为,她并不是七王爷的生母!七王爷的生母是她的孪生妹妹,先皇最宠爱的丽妃娘娘。
由于她当年一直得不到皇上的好感,她便与妹妹交换了一个身份,于是当妹妹为皇上生下了一个儿子的时候,便自然而然地在名义上成为了她的儿子。为了怕有朝一日妹妹会认回儿子,她便对她下了杀手,然后嫁祸给了御医杜正松。
她终还是念在血脉亲情的份上,没有将七王爷赶尽杀绝。更想不到当时萧然早已经看穿她的计谋,帮着七王爷从她的眼皮底下溜走,让他投靠了杜从南。想想,在外人看来,连她的亲生儿子都离弃背叛,便引发了更多的人向杜从南投靠。这样一来,她辛苦谋划而来的江山,很快就失去了一半。
自古以来,得人心者得天下,她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她千不该万不该,最不该相信萧然。或许,他的存在,就是为了毁灭她。
她的一生走到这个份上,几乎没有哪一天不活在罪恶当中。她嫁给一个她不爱的人,爱上一个姐姐爱的人,争抢着属于妹妹的殊荣和地位,如今姐妹均被她所杀,她除了这些殊荣和地位,她还剩下什么?
若是这些都失去,那她所做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做了这么多的错事,她已经没有回头的余地。哪怕是用最卑劣的手段,那也无所谓。可是,这些,她能告诉她唯一亲生的儿子吗?
“如今就算是错了,也要一路错下去!不要再在母后面前说那些话!母后累了,你先下去吧!”苏婉怡用手按了按额头,让宫女扶着她靠坐回软榻上。
待皇上走了以后,苏婉怡让宫女为她精心梳洗了一下,换上一身素雅的衣裙,只叫了一个贴身心腹的太监,陪她一起,去了馨宁宫后面一间看起来空置很久的房间。
这里,除了她的几个亲信侍卫,几乎没有人敢私自擅闯。
挥手令值守的侍卫将门打开,屋子在昏黄的油灯照耀下,干净整洁,一个面色平静的中年男人手持书卷,看得入神!她命那太监在外留守,独自一人进了房间里!
男人见她进来,放下手中的书卷,瞟了她一眼,淡淡地问道:“你深夜来此,有何贵干?”
“你就真的这么厌恶我么?我哪一点不如姐姐了?”苏婉怡就算早就知道他的态度,然而面对他时,依然是揪心难过。
“你们姐妹都是心术不正,我自然会看不起你们!”
“我知道!你是堂堂定国将军,是天下人眼中勇猛的大英雄,我的所作所为当然无法得到你的认可!可是你知不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男人不可置信地转过头看了她一眼,嗤笑道:“照你这么说,我才是那真正罪恶的根源?”他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水,又道:“这不是你做出这种大逆不道之事的借口。”
“呵!借口?你知不知道,我为了你,连我的亲姐姐我都杀了!你还说这只是借口?”
“你说什么?”他终于被震惊。
“她死了!是我亲手杀的她!从此以后,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苏婉云!”
他手中的茶杯摔落到地上,同时,也泄露了他心里的密秘。他还爱着那个狠毒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