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的哒哒声终究还是惊动了一些人。阿凌在第一时间里察觉到了发生什么事情,对着身边的手下交待了一声,立即也牵出一匹马沿着马蹄留下的印子追去。
见是阿凌追上来,纤月倒也并不担心被他追上。这小子心地还算纯良,好好和他讲讲,他应该不会为难她的。再说了,她又不是卖身给萧然,想走还不行啊?
纤月的骑术终究还是不敌阿凌,才不到半个时辰就让他给追上拦劫,纤月将马鞭夹在腋下,搓了搓被冻红的双手,很动情地说道:“阿凌,我本想和你打声招呼再走,只不过,怕你们伤心难过,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从此以后,不知道能不能再相见,你们也不要挂念我,后会有期!”
阿凌好像还真对她的话有了点感觉,只是依然拦着她说道:“小乔姑娘,公子吩咐让我照看你,你若是要走,也要和公子说一声再走吧!”
“你代我和他说一声也是一样的!让他多多保重,不要再想我了,就这样了啊,拜拜!”
“小乔姑娘,你就不要再为难我了!”阿凌硬是不退让。
纤月看他的样子是不打算放她走了,眼珠子一转,指着阿凌身后说道:“你看,你家公子来了!”与此同时,手中的银针也飞出。
阿凌回头一看,眼前一阵发黑,伏倒在马背上。
纤月嘿嘿两声奸笑,握住手中的马鞭,轻轻一甩,打在阿凌的马屁股上,那马便驮着他在大雪飞扬的雪地里慢慢往回走去。那老马识途,要不了多久,就会把他给送回去。
雪好像越下越大了!纤月探头四下环顾,都是白茫茫的一片,连路都快分辩不清。还好她平时练习骑马的时候对这一带很是熟悉,勒紧缰绳,狠狠一夹马肚子,咻地一下,在雪地中急速驰骋。
凛烈的寒风在耳旁呼呼刮过,这样的夜晚,这样的天气,天地间,仿佛只有她一个人。这感觉,真切畅快无比,无拘无束,才是她想要的生活。
突然,安静的雪地中,一辆马车歪歪颠颠地蹿了出来。
纤月心头一紧,难道是云姨派人追来了?想到此,赶紧扬鞭,将马儿赶得飞快。
再看看那辆马车,竟然一直都紧跟在她后面。
靠!非要赶尽杀绝么?
纤月又加了把劲,狠狠抽了几下马屁股。岂料,流云这时偏来了脾气,嘶叫一声,蹬了两下蹄子,就不跑了!让你抽我!
纤月气得直翻白眼,大吼道:“跑呀!快跑呀!你再不跑,回头宰了你炖马肉吃!”
流云还是在原地跺着蹄子,就不肯往前跑!你这威胁太烂了,用了百八十回还念!
正当纤月还在跟她屁股下的白马较劲的时候,身后那两马车哗啦啦从她身旁驶过。敢情不是来追她的呀?汗!浪费表情。
正准备好好和流云联络一番感情,重修旧好,突然发现白皑皑的雪地上,依稀溅着红色的血痕!马车里有人受伤了?
嘁!她又不是什么大善人,管那么多闲事干嘛?摸着马脑袋细声细语地说道:“乖乖流云,快快走吧,到了前面,一定弄些干草给你吃!”
这还差不多!流云仰起头,甩了甩尾巴,又开始哒哒地往前走了。纤月可不敢再拿鞭子抽它。这马脾气还真是难伺候。
还没走两步,发现那马车已经停下。从马车上跳下一个女人,扑通一下跪在纤月面前直磕头,“咚咚咚……”
一下,两下,三下……还不肯停,嘴里直念叨:“女侠救命!女侠救命啊!”
纤月被她弄得有点晕,忙说道:“好好好!你别磕头了,有什么事你说吧!”照她这样磕下去,不变白痴也会得脑振荡。
“求你救救我家公子吧,他流了好多血了,呜呜……”
那女人眼泪一出来,就成了冰疙瘩。
纤月一看那伤心样儿,心里头也跟着一软,跳下马来,“好了,别哭了,我去看看!我也不是大夫,救不好你可别和我急啊!”
“谢谢女侠!谢谢女侠!”她还没看,那女人就直给她道谢。
纤月爬上马车一看,一个一身华贵金绣暗紫色袍子的男人横躺在上面,腹部一大片殷红的血渍,将车上的毛毡也给染红了不少。
咦!这人怎么有些面熟?纤月凑过去扒开他被头发盖住的脸,萧然?!
这一惊非同小可。这小子又跑哪去招惹了风流债,这回该不会真的会死吧?纤月不敢多想,急忙从怀中掏出金创药,撕开他的衣物,替他将血止住。感觉他脉搏微弱,身体已经有些微凉,显然是流血过多。又掏出银针,颤微微地替他扎了几下。他之前教她的针灸术,她还从没对人实施过。也不知道有没有效,死马当活马医了。
现在只能听天由命!纤月解下身上的白裘毛披风将他和身体裹紧,看了看那个抽抽泣泣的女人,还挺漂亮的!心里头一阵莫名的失落。暗地里咒骂:这小子死了活该,尽会招女人!
从马车上下来,纤月又骑上了她的白马,对着那女人说道:“你还是快走吧,到前面的镇子找个正经大夫给他看看!”
那女人一边给她道着谢,一边跑上马车,又将那马车赶得歪歪颠颠地慢慢向前走了。
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纤月想了想,决定换个方向,免得以后又碰上了,省得麻烦。便调转了马头,朝着另一边的岔路走去。
这条路她也不是很熟悉,被这大雪一盖,有些茫茫然不知所措。反正以后四海为家,走到哪算哪吧!脱去了白裘毛披风,感觉又冷了不少,一边将冻红的手伸到嘴边哈着气,一边还要哄着屁股下闹脾气的白马,可够让她难受了!都怪那个死萧然!
骂归骂,可别真死了哈!好歹也认识了一场不是吗?
正在左顾右盼分辩哪里是路的时候,又听见背后一阵急促的马蹄“哒哒”声传来。还没等她决定好走往哪里走,那声音已经逼近到耳旁。回头一看,数十个人骑着高头大马气势汹汹向她奔来!
逃!
一看这架势,这些人都不是什么善类。这时,刚刚还在闹脾气的流云也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性,不用她甩鞭子,撒蹄子奋力狂奔!
眼看就要被追上,那群人突然都勒马停住。奇怪!
正寻思着,突然听见,“咔”“咔咔”声音传来。原来自己正骑在马上,身处一片湖泊之中。这湖面上结了冰,冰层还不够厚,承载不了她和一匹马的重量,那咔咔声就是冰层正在碎裂的声音。
流云已经有些慌乱,又动了几下,接着又传来几声咔咔声,纤月感觉到身体往下一沉,急忙跳起,整个人伏到冰面上,惊恐的大叫着。
夜色中,那群人听见她的叫声才发现,好像追错了对象,调转马头,走了!
流云掉入水中的阵乱扑腾将四周的冰都打碎了游到了岸边冻得直跺蹄子。而纤月趴在冰面上,已经感觉到了冰面的裂痕在慢慢扩大,随时都有掉入水中的危险。游泳她肯定会了,只是这种天气掉入水中,就算游到了岸上,在这野外也会被冻死。
“咔!”
这一声响并不大,却震得纤月的神经抖了三抖。接着她身下的冰块一翻,她的半截身体终于落入了冰冷刺骨的湖水中。只有豁出去了,往岸边游去。
结果,才发现身体已经被两块冰卡住动弹不了。那岸边的流云不知道是太冷还是太着急,不停地嘶叫。
那冰块对一匹马来说,不算什么,可是对纤月来说,还是太厚重。要不是流云将冰块都震裂,纤月瘦小的身体在上面打拳都不会有问题。
现在她的身体被水冻得快要麻木,身体被冰块卡住,周围的水又开始迅速的结成冰,就算游回了岸边,也是一个冻死。难道,真的就要这样死了吗?意识开始逐渐变得模糊,眼前飘飘荡荡的雪花在眼中变成了一片粉白的花海,温暖的阳光照耀下,微风轻拂,花枝颤动,纷纷扬扬的花瓣漫天飞舞,一个雪白的身影在花舞中笑得灿烂。只是她看不清那张脸,那张被阳光包围的脸,那个白衣轻拂,优雅淡定的人,是谁?
这时,一个俊朗如风的身影在风雪中飞来,双脚轻轻点在那浮冰上,将她冻得冰冷的身体从水中捞出,飘落在岸边。
一把撕下她快要冻成冰块的衣服,扯下自己身上黑色的大毛氅将她的身体包裹起来搂在怀中,骑上那匹流云快马,向着有人烟的地方奔去。
随着一股温热的液体从喉中灌入,身上真暖和!纤月又慢慢地张开了眼睛。
萧然?!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小子不是又勾引良家美女让人给追杀了吗?怎么现在又好端端地出现在眼前?还有,自己现在正被他抱在怀中?
“你醒了!”萧然的声音温柔得要滴出水来。
纤月脸上一发烧,欲要争脱他的怀抱,突然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
“啊……”混蛋!
纤月伸出纤细柔白的手臂,手掌离着他的脸只有一寸距离,被萧然给及时抓住,又塞进了毛氅中,将她包裹得更紧。
“怎么,我在冰湖中救了你,你不但不谢我,还又想要打我的脸?”
“那你干嘛脱我衣服?”
“不脱衣服,你难道想冻死?”
说得好像也有点道理,纤月想了想,又说道:“那你有没有闭着眼睛?”
“没有!”萧然不假思索地回答。
“混蛋!”纤月气得脸发白,说说谎骗骗她不行啊?
“再敢骂人,小心我咬你!”萧然慢理斯条地说道。
嘁!小气!纤月想到上次他真的咬人,知道他不是说着玩儿,翻了个白眼,打算不和他斗嘴了。观察了一下这里的环境,是一间破旧的茅草屋,简陋得除了门窗和一张稻草床,还有跟前的这个炭火盆,就什么也没有了。
这里是萧然骑着马找到最近的一家农家院子。这家里只有一对老年夫妇,穷得只剩下一床棉被,萧然想了想,若是将那棉被拿来,这天气,那对老夫妇怕是到不了天亮就会冻死,便也就这样一直将她抱在怀中取暖。
由于纤月的手不太方便,萧在拿着勺子一勺一勺地喂她喝那老婆婆送来的热姜汤。萧然这小子其实也还可以,要是能正经点儿,武功高强点儿,应该还不错。
纤月一口一口地喝着,脑子里又开始乱想。不对呀!他刚刚不是被追杀吗?一打岔她就把这事给忘了,于是问道:“那个女人呢?你身上的伤不可能好得这么快吧?难道刚才你又是装的?”
萧然一愣,问道:“你……刚才看到我了?”
“是啊!你肚子上还受了重伤呢,我帮你上的药,你不可能好得这么快吧?”纤月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健康得不得了的脸,又说道:“你说你救了我,你怎么救的我?你会武功吗?”
见他不回答,纤月又仔细地回想了一下,难道,那个人不是他?他腹部的伤是她亲自上的药不会有假,为了证实心目中的猜测,不管三七二十一,伸出双手就去扒他的衣服。
这时,那家农舍的老婆婆刚好又端了碗热汤进来,看到这情形,爬满皱纹的老脸上满是尴尬,连忙道歉关上门出去,暗道这世道年轻人胆大!
不是这样的好不好!纤月真想喊住老婆婆和她好好解释一下。却见萧然摊着双手眼神纯洁又无辜地看着她裸露了一半的上半身!
“啊……流氓!”
急忙钻进大毛氅中将自己裹好,真恨不得挖了他那双黑又亮的眼珠子。
而萧然虽然极力地装出无所谓的样子,心里头莫名的悸动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只是认为,一个正常的男人在看到这一幕会心动是理所当然,并不代表他有对她动心。
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缩在他怀里头面红耳赤,觉得有些好玩,遂将嘴凑到她的脖子边,轻轻吹了口气温温耳语地说道:“我说过了,再骂人,就咬你!”
“你敢!你要是敢咬我,就要对我负责!”纤月冲口而出,不过,很快又后悔了。自己还不至于要到逼着男人娶自己的地步吧?
“负责?如何负责?”萧然笑问。
反正说都说了,这家伙其实也不差,干脆厚着脸皮说道:“就是娶我做你的妻子,一生一世只准爱我一个人!”
萧然心头一颤,面上却还是笑道:“这样啊!那我不咬了!”
这话都说出来了,他竟然拒绝?纤月除了生气以外,心头还伴杂着一丝苦涩与疼痛!不过,她马上又挤出一脸的笑容说道:“你还当真啦!我有梦中情人的!”
“梦中情人?”萧然失笑。
“是啊,他玉树临风,白衣飘飘,是个翩翩佳公子呢!”
“是吗?”
“当然!”
起初,他只当她是在说笑,现在,他可以肯定,她说的是杜从南。难道,那被嗜心毒抹去的记忆还会再回来?她想起来也好,想不起来也罢,她的下场都只有一个字,死!现在最要紧的,是将她留在身边,于是又笑道:“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我的身份吗?如果我告诉你,我即将成为郴祁国的皇帝,你信不信?”
“你开什么玩笑?!”纤月瞪大眼睛看着他。
“我骗你作甚!”
看着他认真的表情,纤月两眼放出光芒,激动得差点又准备伸出手来给他来个大大的拥抱。兴奋地叫道:“那你是皇帝,我能当什么?”
萧然思索了一下,“我先封你个郡主,如何?”
“郡主?郡主也行!”只要能捞大笔的银子就行!纤月笑得像朵花儿,这会儿看着萧然,觉得他真的是太神了!又补充了一句说道:“你就封我为西西郡主吧!”
“哦?为什么要叫西西郡主?”
“我喜欢呗!”其实这是她的真名字。只是这名字与这时代有些格格不入,她谁也没有告诉。而且,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也特别不喜欢自己的名字,小乔!感觉总是有些怪怪的。
“好!就叫西西郡主!”
这一个打岔,又让她将遇到受伤的萧然那件事给忘了!
清晨,下了一夜的大雪终于停了。地面上也积了一尺到厚的积雪。这对老夫妇一早做好了早点敲了敲门,方才送进来。
纤月被萧然用毛氅裹着抱在怀里睡了一晚。他又喂她喝了口温热的稀粥,暖和无比。可是这样子要是出了门去,怕是不太方便。
纤月正想着要不要找婆婆借件衣服穿上,这时,外面又响起一阵马嘶声,门外有人恭敬地说道:“殿下,昨晚皇上驾崩,臣等特来恭迎太子殿下回宫!”
萧然脸上勾起一抹笑意,抱起纤月打开房门。
门外已经有一辆华丽异常的马车停在那里。瞥了一眼跪在一角瑟瑟发抖的那位老人,萧然冷声说道:“你们身上可以带银钱?全部都拿出来送给二老!”
那群人不敢停顿,纷纷将自己的钱袋解下来扔到他们面前。
“谢谢太子殿下!谢谢太子殿下!”二老磕头如捣蒜。
萧然抱着纤月,坐进了那辆马车,声音散漫,却又散发着一种让人无限敬畏的气势:“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