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从南这一回可算是给了老太爷一份特别的寿礼。当然,这与纤月也不无干系,居然编造了一个似模似样的故事来哄骗老太爷。于是乎,她也被请进了书房里。
在她跪下低头道歉认错以后,杜老太爷的气还是无法消去。一天之内,杜从南便扬名整个西京城了。而且还是清林公主花万金悬赏,这是多么大的“荣耀”啊?
果不其然,才不到一刻功夫,刘管家就跑进来,满脸担忧,结结巴巴地说道:“禀、禀告老太爷,清林公主驾到!而且、而且还带着好多侍卫……”
老太爷负着手,在书房里踱来踱去,焦燥不已。纤月悄悄睨了杜从南两眼,他面上却也还算平静,但是心里如何想的,就不得而知了。
半晌,老太爷一挥手吩咐道:“你们两个呆在书房里,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出来!”说完气恼地走了出去。刘管家擦了擦满脸汗珠子,也赶紧跟在了老太爷的后面。
纤月叹了口气,身子一软,坐在了自己的脚后跟上。捡起地上那张纸,嘻笑道说道:“画得不错哟!杜从南,没想到你还真是值钱呐!”
杜从南还是端端地跪着,偏过头来,关切地看着纤月道:“你的脚还痛吗?起来吧,等下爷爷进来了,你再跪下!”
不知道为什么,纤月觉得自己的心跳漏掉了一拍。杜从南也不是第一次对她说这种关怀的话语,但她却感觉到,今天他的眼里,有一种别样的情愫。嘿嘿干笑了两声说道:“没事,我现在已经跪习惯了,才跪这么一下下,没什么大不了的!”
杜从南微笑地摸了摸她的头,继续柔声说道:“你长大了,终是要嫁人的,以后我便不能再照顾你,所以你以后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知道吗?”
说实在的,纤月还真是不太习惯别人对她太过温柔。特别是杜从南,她还是喜欢看他被她气得甩手离去的样子要来得可爱。于是又冲着他谄媚地笑道:“切!你是不是担心爷爷等下把你卖给公主了?”
本以为杜从南又会满头黑线地拉长着脸,没想到他却依然只是笑若春风般地柔和。
前堂,清林公主带着一干侍卫霸道的走了进来。
七王爷愠怒地皱起了眉头。也只有他这个妹妹能让他皱眉了。不悦地问道:“皇妹此来,所为何事?”七王爷从前天起就来了杜府,当然对此事毫不知情了。
清林公主之所以敢如此大胆,为所欲为,并不单单因为她是公主了。她还有一样别人没有的东西,那就是先皇赐与的免罪金牌。所以,即便是她做出了令皇家丢脸,天下人唾弃之事,也无人能拿她咋地。
不屑地看了看七王爷,说道:“七哥,妹妹今天来,只为了杜从南,希望你不要插手管这件事!”看到七王爷惊愕的表情,娇笑一声,又对着所有人说道:“本公主看上杜从南了,不可以吗?”
满堂的宾客皆是唏嘘声一片,脸皮之厚,让人叹为观止。当然,也无人会站出来说话。人家说红颜祸水,没想到了这儿,就是“男颜”也成了祸水了。看来这杜老太爷不被气得吐气才怪。
对于整个皇家来讲,清林公主可能就是她们最大的耻辱了。七王爷虽然觉得丢脸,目前却也确实不能奈她何。
一声轻咳,杜老太爷终于走了出来。只是面色依旧铁青,但还是客气地朝着清林公主微微一笑拱手道:“不知公主大驾,老夫有失远迎了!”
清林公主极为傲慢地说道:“杜丞相,你就不必假惺惺地了,咱们就开门见山地把话说明白了吧,本公主此番前来,就是冲着杜从南来的!”
杜老太爷见如此,立即跨下脸来,郑重地说道:“公主,请自重!”
“哼,丞相就不必在此说教了,本公主想要的东西,还从来没有得不到的!请杜从南出来吧!”
杜老太爷极力地克制着,用劝慰地语气缓和地说道:“公主,从南已经定亲,不日即将婚配,还请公主看在老夫的面子上,放过从南。”
“是吗?丞相莫不是担心本公主会亏待了他?如果是这样,本公主可以休了驸马,让杜从南取而代之,可好?”
众人又是唏嘘感叹声一片。休驸马,闻所未闻之事,恐怕也只有她清林公主做得出来了。若说她娇蛮任性,手段阴毒,而此刻,却又显得很傻很天真!
杜老太爷已经是忍无可忍,怒目圆睁,大声喝叱道:“荒唐!”
清林公主也立即变了脸,挑了挑眉,对着身后的侍卫说道:“既然如此,就休怪本公主不客气了,搜!”
侍卫刚准备行动,却见杜老大爷大喝一声:“大胆!”一掌拍向身旁的桌子,那桌子就“哐啷”一声,散了架,碎成了一地的烂木头,当场让所有的人惊骇不已。
众人都是与杜老太爷一样在朝为官多年,竟无人知晓,他居然会有这等功力!就连许多杜家之人,也是第一次见识。
“公主,老夫好歹也是一朝之相,既然公主定要依着性子为所欲为,那么老夫也只好丢下官职,拼了老命,来得罪公主了!”
清林公主已经被刚才他那一掌震住了!再加上他这番话,抿着嘴唇,一下子不知道该是进是退的好。
这时七王爷才又笑着走了出来,帮着自己的妹妹打了个圆场说道:“老太爷休要动气,皇妹不过是看您老大寿,开个玩笑而已,对吗?”七王爷说完,转过身,面带笑容地瞪视着清林公主。
“呵!”清林公主干笑一声:“是啊,杜丞相不会跟本公主当真了吧?”
杜老太爷也马上挂上了笑脸道:“老夫愚昧,得罪公主了,今日准备了溥酒,公主如不嫌弃,就当是老夫给公主赔罪了!”
“丞相的心意本公主就心领了,本公主还有事,先行告辞!”说完脸一沉,一甩衣袖,带着一干人等,气冲冲地离去。
已经气结的杜老太爷身体一晃,一旁的刘管家立马上前将他扶住。面对如此多的宾客,杜老太爷仍旧强撑着说道:“各位,老夫恐怕要失陪了!”又对着杜正宏说道:“正宏,好好招待各位,不可失礼!”
书房里,纤月与杜从南并肩跪在一起。突发奇想地说道:“喂,杜从南,你看我们跪在这里像不像拜堂?”
一直带着笑意的杜从南却在听到这一句话后,呆住了。就算明明知道她是故意的,可他还是被这句话搅得乱了心跳。
这时,刘管家已经扶着老太爷进来了。两人又赶紧都跪好,低头不语。
杜老太爷坐到书房的太师椅上,一直也未曾看他们两人一看,半晌,缓了口气,方才说道:“你二人下去罢!”他已经是气极,暂时无力训叱他们。
看到老太爷的神色憔悴,他们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了,默默地站起来,退了出去。外面的厅堂里又恢复了热闹,只是以目前杜从南尴尬地处境,便也不想再出来与众人见面了。
纤月拉着他,跑到厨房里,挑选了一块上好的羊肉,说道:“我们到花园里去吃烧烤吧!”
“烧烤?”杜从南愕然。这个丫头不管是说话还是做事,总是会与众不同。
“对!就是烤羊肉,快点,我肚子早饿了!”纤月利索地将所需物品拿齐了,拉着杜从南朝花园跑去。
面对总是一副喜笑颜开的纤月,杜从南则显得心事重重。两人坐在火堆旁,羊肉已经被烤得香味四溢,杜从南小心地翻弄着,时不时地撒上一些佐料,身后的那一树杏花随着微风零散地飘落,沉静如水的眼里一片黯然。
“喂,你在想什么呢?”纤月凑到他的身旁问道。
杜从南抬头看向她,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闪着灵动的光芒,似乎又让他看到了三年前跪在街头的小丫头,纯真且绚烂。婉尔一笑,道:“没什么,你真的是长大了!”
这话说得有些莫明其妙,不过,现在更让她注意的是那已经被烤得香喷喷的羊肉。够着脑袋直勾勾地看着还在火堆是翻烤的羊肉,着急的询问道:“怎么还没烤好啊?”她就差口水没有流出来了。
杜从南慢理斯条地拿起一块差不多烤好的一块,放在嘴边轻轻吹了一会儿,递给她说道:“可以了,已经不烫了!”
如此温馨体贴的动作,让纤月有些不太好意思了,一把将烤肉从他手中夺过,摸了摸有些发烫的脸颊往后挪了挪,有些不太自然地说道:“这火烤得真热!”
杜从南似乎也觉察到了有些尴尬,转过头,开始专心的烧烤,两人又都不再说话。
估摸着时辰,大概宾客已经都散了席离开了杜府,杜从南才和纤月两人又都回到了前堂。他可以不面对别人,却不得不面对杜家人。
老太爷一直在书房未有出来,杜正宏也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他两人缩在前堂的角落里,低头等待着审判。此时杜夫人却开始说话了:“有其母必有其子!这回咱们杜家可真是长脸了!”
杜从南的母亲一直是杜家的禁忌。
杜正宏立即大吼一声:“住嘴!”把杜夫人给吓了一跳。除了杜老太爷,还真没人敢这么大声和她说话,现在老太爷也不在场,不依不饶地扯着杜正宏哭喊道:“你那么大声干什么?我说错了吗?那个女人就是个狐狸精!我知道你的心里老是护着她,她活该死得早!”
“啪!”杜正宏忍无可忍,狠狠给了她一个耳光。
“你、你敢打我?”杜夫人含着泪捂着脸,也顾不得什么了,扯着杜正宏又是拼命地抓打!嘴里还在哭喊着:“你就会护着那个狐狸精,你凭什么打我?你凭什么打我?”
杜心竹还有杜心兰以及二夫人三夫人都马上上去扯架,杜心莲怀里抱的小娃娃吓得大哭起来,一时之间,乱作一团。
“够了!”杜从南已经走上前来。他声音不大,却让撕扯的两人都安静了下来。他面色平静得出奇,仿佛杜夫人刚才说的话都与他无关。他轻轻跪在了杜正宏的面前,平静地说道:“爹,从南让您失望了!”说完磕了一个头,起身,往外走去。
纤月见状,马上也跟了上去。
夜晚,还是在那棵杏花树下,杜从南静静地靠在树干上,仰着头,观望着天上的繁星点点。飞舞的花瓣轻轻落在他的肩头,与他一样凄美而寂寞。
“如果你难过,就应该哭,如果高兴,就应该笑!”
“你想看我哭吗?”杜从南转过身来看着她,脸上还是在笑。
纤月点了点头,说道:“该哭的时候应该哭。”
“好!”他轻轻一点头,依然还在笑。他从腰间抽出一把小短刀,那刀在夜色中,发出清亮的锋芒。他伸出手腕,用小刀划出一道小口,暗红的鲜血从小口里溢出,慢慢地,一滴一滴往下滴落,在黑暗中,发出如宝石般的晶亮。
“爷爷曾经说过,杜家的男儿,只流血,不流泪!”他嘴角含着笑,任血滴一滴一滴的滑落。
“杜从南……”纤月扑进他的怀里,将他紧紧抱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