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安把门打开，但说现在禁止家长参观，要留下身份证登记。贾主任对保安很不耐烦：“您就别跟这儿添乱了！我姓贾，有问题您跟校长打电话，成吗！走！”
贾主任走路很快，母亲紧紧跟着。
“不好意思来晚了，刚有点事。”主任头也不抬，弓着背急匆匆的走。
母亲满面笑容：“哎哟您也辛苦啊！最近挺忙得吧，快开学了。”
“事儿太多。”主任埋着头痛苦的摆摆手。我的注意力被贾主任吸引，觉得这是个怪人，说不出哪里不对劲，总之不像个正经主任。
我爸一句话也没有，只顾瞪着眼睛打量四周。紧挨着传达室有一处哨楼般的建筑，顺着旋转台阶通往高处的平台，那里悬挂着一口古色古香的撞钟。校区很大，走了半天也没看到头儿，整个校园铺着灰色石砖，最高的那座应该是主楼，楼前的广场上有座大水池，池中散布着鹅卵石和红鱼。空中长廊从主楼发散，连接着教学区与办公区的所有建筑，楼下是大片的灌木丛和草坪，有工人在附近维护。一条条石板路蜿蜒交错，穿过主教学楼和办公区，看到一座球形建筑，看上去应该是小型天文馆，顶部有一个大的沉思者雕塑。
我爸激动了，小声对我说：“可以啊袁一鸣！以后你就在这儿了，搞得像大学一样，这哪像高中啊！”母亲扭头道：“你这人！还不知道人家收不收呢，一路什么都不管！”
绕过天文馆进入一座很有质感的深灰色三层小楼，楼中空无一人。我们上到三楼，这儿的走廊和前两层不一样，地上铺的是木地板，两侧墙上贴着一张张人物肖像。一股松节油的味道扑鼻而来，母亲捂着鼻子，我却用力的闻着，认定这是某种有情调的味道，就像国外的咖啡馆，虽然我从没去过。
办公室里充满了绿植的清香味和很重的香水味，地上有各种规格的钉子和木框，桌上随意摆放着各式有趣的摆件和一些奇怪的工具，都是我以前从未见过的。贾主任一进屋急忙脱掉帆布夹克，坐在老板椅上，一边摆弄着桌上的茶具一边说：“这天儿真是没法出门了，来坐！喝茶。”我没想到有一杯是给我倒的，慌忙接过茶，这样的待遇让我这个看老师脸色长大的初中生受宠若惊，我觉得我来对地方了。
“赶紧给主任看画。”母亲迫不及待让我打开背了一路的画夹。贾主任这时才得空点一支烟抽，那也是我第一次在现实生活中见到有人自己卷烟抽，他动作熟练，卷得有滋有味，一股浓浓的奶油香味弥漫在四周。
墙上钟表滴答滴答的走着，主任手上的烟灰太长，碎落在画上。他仔细的一张一张翻看，没看几张便皱起了眉头，我心想大事不妙，准是画的不好，陈大钊那小子又糊弄我。
主任抬了抬眼皮，问我：“以前在哪学的画儿？”
“以前在青少年宫学过一段儿，也不是什么有名的老师。”我妈反应比我快。
“青少年宫？”主任偏头看着母亲。
“我跟他爸也不懂这些，周围同事都爱让孩子在青少年宫报些兴趣班嘛，我们也是跟风，也找了一个画画班，”母亲笑说，“孩子画的不好，以后还得让您…………”
“诶！您可别这么说孩子！”主任突然打断我妈，“孩子画的挺棒的！真是！这画儿可比少年宫那帮孩子画得好。”主任停了停，又说：“嗯，真不像是青少年宫学出来的！那儿的几个老师我都知道，教不出来这样的画！”
“哟！是吗？您这么说我们就放心了，我们实在是不懂！”我妈松了口气。我却不知为何，突然紧张起来。
“你们认识王波吗？”主任突然问道，这次是看着我。
“王波？不认识。”我妈愣了一下，不知主任这么问是什么意思，我们也确实不知道谁是王波。
主任不再说话，掐灭烟头，把背靠在椅子上，好像注意到了画纸长短不一。
气氛又尴尬起来，突然有人敲门，我们循声望去，一个身材微胖的大叔从门缝中探出身子，冲主任打招呼：“您好贾主任！忙呢吧？”
主任眼睛一亮，抬头道：“唷！钱先生！来！进来进来！”
大叔笑呵呵的走过来和主任握手，也跟我们点着头。他的穿着很讲究，头发和皮鞋都黑的发亮。
贾主任张罗着介绍，“这是钱先生，她女儿钱馨也是二十四中的，袁一鸣认识吧？”说完大家都看着我。
“呃，不认识，不一个班！”我摇摇头，想起了陈大钊，当时他提到这女生的名字时我并没注意听，但竟然还真的记住了。我瞟一眼门口，没有别人，钱鑫他爸像是自己来的。
主任从抽屉里掏出一个名单册子，名单上有已报名学生的分数，又递给我们几张空白表格，直直的说：“这样，咱们先把这些表格填了，杂费和入学手续那些乱七八糟的开学前来办就行。”听起来像是我已经被录取了，聊聊天就能上高中，我觉得太神奇了。
“孩子的成绩，大概什么时候能出排名次？”我妈开始关心学费问题。
“哟！那得等开学报到了！我们现在招收还没结束呢。”主任低头数着名册，“应该没问题，您看这儿，李鲸前面也就5个人，排第6！开学前我估计没几个高分儿的学生了，你看到现在都还没来报名的，这帮家长啊，倒真是心宽，全是等着开学来交赞助费的……”主任边叹气边摇头。
钱馨的爸爸一直笑容满面，气定神闲的填着表，像是没有任何疑问，我正奇怪，我妈突然叫起来：“哎哟！第一名啊！真厉害呀！人家比你高了快有50分呢！袁一鸣！”她边看着名单边说：“你这次真是考的太差了！没法说你！”
“你们呀！要求太高！”贾主任的手不停的冲我爸妈晃动，“这中考啊，就是折磨孩子！孩子都挺好的，啊，没有坏孩子，都是这考试给逼的！”这话很动听，我享受其中。
贾主任建议我可以在这楼里随便转转，逛逛画室什么的，看起来他们还要聊一会儿。
在一个堆放着石膏静物的画室，我第一次见到钱馨，她正在盯着桌上一排排的石膏看，突然被我的声音惊到，扭过头意外的望着我。她那时是短发，脖子上挂着小耳机，穿着一身很清凉的短衫，直直的腿，线条匀称，脚腕上系着一条红绳，她皮肤很白，衬的红绳很加显眼。
她呆了一下，随即向我微微的招手，我也想招手，但却直接说了句：“你好。”
“你也来上这儿的美术班呀？”说完她便腼腆的含着嘴唇，那表情像是做错了事一样。
“你认识我？”我有些奇怪，我在二十四中确实从没见过她。
“当然认识啊。”她表情突然变的很奇怪。
“你是叫钱馨？”我还是忍不住问出这句废话。
“你故意的吧。”她突然没好气的说道，好像变了个人，刚才那清纯腼腆的表情就像从没属于过她。
我不知所措的看着她，那精致的五官同时透露着风尘与可爱。
她个子不算高，但还是比陈大钊高一点。陈大钊没机会成功了，但他称呼她为“小美女”，我觉得是合适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