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的第二封信也是九月二十日到的,按照当时大清邮政的速度,应该是九月五日就发出了,而老曾的回信此时还在路上,这说明朝廷不是看了老曾的信才回信的。
他们所做的决定正是曾国藩所希望的。自己的问题自己解决,不要来麻烦我。咸丰在这方面表现得很聪明老辣,知道调动南方部队是痴人说梦,他可能担心曾国藩不好怎么表态,于是干脆自己紧接着又发一封信,主动叫他别北上,让他放心。
洋鬼子可以用金银土地对付,太平天国就得往死里对付,这也应了我们教科书说的:封建统治阶级最在乎的是阶级矛盾,而不是民族矛盾。
刘哥曰:唐浩明老师在评点这一奏折时,说老曾对热事情来了个冷处理,我却认为这是来了个热处理。表态热,口气热,赶紧地答应来总部救急,但同时把困难摆出来。咸丰也配合得好,不让下属为难。
把这个场面换到现在大概是这样的:老板,您总部业务有危机,我们部门光抽调一个小组来支援是不够的。这样吧,我们把手头这些决定总部命运的业务暂时全部放弃掉,全力以赴前来支援你们,等总部缓过气来,我们再回头找回丢失的业务,行不行?这种做法根本不可行,聪明的老板一看就明白。
热辣辣地说一个“不”字,要修多少年才做得到?
晚清“国考”之后的小猫腻
古今都有国考,考上去了,从此拿铁饭碗,自然欢喜。然而,铁饭碗还有三六九等之分。入选者的档案到了组织单位,把你派去哪里?这还有清水衙门和肥缺之分,还有中心地区和边缘地区之分。而组织部门的选拔,又不是按照成绩高低来操作的,这就决定了选拔的弹性空间,也给行贿索贿腾出了操作空间。
别误会,我说的是古代的国考,古代的组织部门叫吏部。有个叫何德刚的干部,光绪年间进士,在晚清的组织部门混了些年头,见识得多了,不免想报料。在清朝的时候,他吃的是体制内的饭,当然不敢报料;清朝完了,到民国,他不是体制内的人了,于是就大报料,写成了一部书叫《春明梦录》,还发在当时的报刊上。
这里选摘一二,权当娱乐。官场的腐败,既令人切齿,也确实很娱乐。
分配潜规则:故意驳回任命状,索取费用
何德刚老同志报料说,我大清吏部里面的程序都不是免费的,每走一步都要用钱。他举例说:领证件要钱,引见要钱,至于规矩,他老人家似乎也不太明白,只好说“恍惚亦有一定规矩”。要么几两银子,要么数十两银子,而最贵的是三百六十两银子。对于此种腐败,有关部门是可以容忍的,因为有特殊原因:拨款不足。例如每年的京察大典,就是对官员的考核、定级,这么大一个工程,“用费何等浩繁”,可是呢,部里拨下来的经费几乎是担雪填井:三百两。我在这里自己估计一下,应该是每个被考核对象的经费是银子三百两,如果说整个考核工程才三百两,没长脑子的人都知道这不可能。经费少了,负责相关事务的工作人员书吏,自己还要垫付款项。
办公事不能叫私人垫钱,可国家又拿不出钱,咋办?国家没办法,那就得允许私人想办法,但又不能堂而皇之地形诸法规条例来允许,那就是默许。何德刚也是这么给这种事件定性的:“意同默许耳。”羊毛出在羊身上,向被选拔对象索取费用,被选拔对象也乐意掏这银子,国家和中央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了。
此举虽然无奈,似乎还有点人性化的味道,然而,索贿的口子却也因此打开了。在吏部,索贿的最大空间存在于补缺这个业务上。何谓补缺?就是哪里的地方官满任了,空额了,需要有人去填这个位置。去争取这个指标是一回事,指标确定后,还得在吏部走一些程序,做一些文件,等吏部做好了文件,你才能走马上任,这又是另外一回事。这文件,便是培植贿赂的土壤。
吏部的工作人员如何在这块土壤上耕耘栽种呢?举个例吧。张三要被选拔到山东济州当知县了,这是件令人高兴的事。不过,还得在吏部有个任命之类的文件。具体执行机构是内阁的吏科办公室。张三以为这是铁板钉钉的事,于是就乐呵呵地等,忘记了给有关负责人送银子。人家也没耽搁你,有关文件也按时发下来了?哎哟,对不起,张大人,这份文件里的满文有点差错,得驳回重写。张三以为真是写错了,于是老老实实地说:好,我等一等。
没想到这份文件在办公室一转就是两个月,等着张三给银子呢。吏部官员见张三觉悟不高,于是又给出一份文件,张三正乐着,结果吏部工作人员又哎哟一声:张大人,对不起,这回是汉文写错了,又得驳回重做。这一磨叽,又是两个月,张三哪怕是个傻子都明白了,马上跑到吏部找到相关负责人员求饶:哥们,都是为大清帝国工作,您就开个价吧,我这不急着去上任吗?于是乖乖地花钱,哎,钱一出手,这文件也不出差错了,一不出错,这相关考核也就立即跟进,接着,张三顺顺利利去上任了。这是用的延迟法。
何德刚对这段官场龌龊的记载如下:“盖补缺须用题本,题本须经内阁吏科转折,阁科磨勘,稍有满汉文错误,即驳回另换。一换再换,便耽搁数月去矣。外官情急,补缺遂有按缺分花钱之举,多有至数百金者。一花钱便不错,不错则核准便速。”
“一花钱便不错”,这句话点亮了全文,也点亮了当时的官场。
为索取贿赂,吏部官员用的是拖字诀。殊不知,这套手法是对付官场菜鸟的,碰上官场老油条就没辙了。你吏部用拖字诀,我也用拖字诀,看谁拖得过谁。前文说的那个张三,如果是个官场老油条,他在接到有差错的文件时,就会镇定自若地说:“行,我不急,我慢慢等,你们慢慢改,反正这个名额是我的了,到时候不能及时赴任,朝廷怪罪下来,我是没有责任的。”碰到这等软硬不吃的老油条,吏部也得乖乖地办好相关手续。
何德刚老先生是个有责任心的人,他有一回对同僚说:“这些弊端,就是纸糊的窗,我们干吗不撞破它呢,干吗让这种不合理的现象继续存在下去呢?”这位没有被点名的同僚说:“老兄,话不能这么说,驳回另换是符合法定程序的,怎么能说是弊端呢?而且吏部的办公经费经常短缺,这是明摆着的事实。想要根本解决,除非是把相关经费报销公开,拨给办公人员经费,让他们无法从中作弊。”看来,用公开财务来杜绝收受贿赂这种想法,在晚清官场就已经成为共识,怎么做起来就这么难,要用上百年的时间!
以上说的还是正经事,接下来说不正经的,还是补缺方面的。某年某月,大清帝国全国同时有六个县的知县指标空缺,其中广东有两个县,云南贵州有两个县。可以想象,进士们为这六个指标争破脑袋,争到这六个指标,还有选择,广东是上上选,尽量避免去云贵。因为在清朝,尤其是在晚清,广东的经济已经相当发达了,不像韩愈那个时代,要死要活不要来这个瘴气弥漫的蛮荒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