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将食盒摆好,这才用火折子将桌上的蜡烛点上,凌小柔这才看清男人的长相,竟然是李旬摸了过来,难怪外面的宫女一声没有,想也知道是李旬的命令。
凌小柔不知李旬目的为何,换了旁人她还能大喊大叫让人来救,可在皇宫里,她真那样做了,除了会让自己成为妃子们嫉妒恨的对象,屁用都不顶,如今能做的只有静观其变,瞧瞧李旬到底有什么目的。
李旬端着一只碗走过来,很自然地坐在凌小柔的床边,肿着一双桃似的眼睛,笑的跟傻孩子似的,“来,尝尝这碗四丁面,是朕亲手做的。”
凌小柔望了一眼,虽然烛光被李旬挡住,面碗在阴影中显得轮廓不那么鲜明,凌小柔还是看出面条上面黑乎乎的……真是能吃的东西吗?
李旬见凌小柔的眼神,立马羞涩地道:“我知道这碗面做的不好……你就尝尝看嘛。”
这撒娇的口气、想要得到大人夸奖的眼神让凌小柔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怕他再整出什么幺蛾子,赶紧端过面,吃了一口。
虽然外表不怎么好看,说实话这面也没凌小柔想像的那么难吃,凌小柔也是饿了,很快一碗面就吃见了底。
李旬温柔地接过凌小柔吃空的碗放在一边,又递了一杯茶过来,凌小柔伸手要接,李旬躲开,亲手送到凌小柔嘴边,“以往吃了面,都是你喂朕喝水,就让朕也喂你一次嘛。”
好吧,凌小柔承认,她对李旬这种撒娇的口气真心没辙,只能认命地让李旬将水喂进她的口中。
李旬毕竟是没侍候过人,这水喂的有些急,凌小柔被呛的咳了起来,李旬惊慌地将茶杯放在一边,轻轻地给凌小柔拍打着后背。
直到凌小柔咳的一张俏脸红如滴血,这才算是把咳给止住了,再看到李旬一脸的关切,忍不住又咳了起来。
等到终于不咳了,李旬又一脸自责地道:“都怪朕不好。”
凌小柔很无奈地对李旬道:“皇上,您……还是回去吧。”
见凌小柔赶他离开,李旬急红了眼,双手死死地抓住凌小柔的手腕,“你赶朕走吗?你为何要赶朕走?当年你说过,最大的愿望就是看着朕睡觉,如今朕是皇帝了,再也没人敢阻止你看朕睡觉,你为何说话不算话了?”
凌小柔很想哭,她此时哪里还会看不出来李旬的精神状态有些不对,这肯定是把她当成一个他极为思念的人,让自己陷入疯魔了。
若是乳娘,自然是要哄着他入睡,想要看李旬入睡就不可能成为愿望,这样一想,凌小柔就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都说太后不是皇上的亲娘,皇上的亲娘早在皇上还很小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那么让李旬思念的这个人会不会就是他的亲娘呢?
而在李旬心中,那一碗四丁面就成了他思念的寄托,在凌小柔做出四丁面后,他一直被迷了心窍,就将凌小柔当成他一直思念着的亲娘,像个孩子似的各种讨好。
至于为何王婶会做让李旬念念不忘的四丁面,是巧合还是必然,凌小柔一时倒是无法确定,毕竟李旬也说了十六年前,那时他才几岁,真会记住当初那碗四丁面的味道吗?会不会吃到相似的食物就当成是思念之人做的呢?
可不管怎样,凌小柔都得先把李旬哄住,再想办法找御医来瞧瞧,到底是病是疯也不能让他赖在她这里,不然传到宁远王府,贺楼远别再也跟着疯了。
想到这里,凌小柔尽量让自己笑的自然一些,“皇上,你也说了如今你是皇上,这皇宫里可是有几千双眼睛都盯着你看呢,若是今晚你住在我这里,明日真传了出去,会不会被人多想?”
李旬听的呆了片刻,很用力地点头,“正是,是朕想的不够周全,往后再也不会给人陷害你的把柄了。”
说完,又呜呜地哭了两声,“可是,朕想让你看着朕睡觉!”
凌小柔无奈,最后只好提议道:“不如我随皇上回去,等皇上睡下了我再回来?这样皇上也不会耽误了明日早朝。”
李旬听了后有些为难,“可我不想你劳累。”
凌小柔摇头,“不劳累,不劳累,下午我睡的多了,此时不困。”
于是,愁眉苦脸的凌小柔被欢天喜地的李旬带回了雍和殿,一路上若不是凌小柔一再强调要低调,免得给人陷害她的把柄,李旬真恨不得一直拉着她的手了。
既是这样,凌小柔被皇上从名字都没有的偏殿带到雍和殿的事也在一夜之间传遍了整座皇宫,一时之间宫里所有人都在说皇上看上凌小柔,要与宁远王抢人的传言。
李旬躺在床上还难掩眼中的兴奋,一只手抓着凌小柔的小手,生怕睡醒了再见不到人,凌小柔挣不开,只能任他抓着。
李旬盯着凌小柔看了半晌,凌小柔脸沉下来,“你倒是睡啊,再不睡我可走了。”
李旬不依道:“小时候睡觉乳娘都会哼曲给朕听……”
凌小柔无奈,还好只是哼曲,不是让她唱出来,不然她那五音不全的嗓子,还真怕把他唱做噩梦了。
也不管什么曲不曲的,凌小柔只哼哼唧唧地哄着李旬,直到他眼皮渐沉,慢慢睡实了。
凌小柔刚将被捏出几个指印的小手抽回,李旬蓦然睁开眼,那控诉的目光吓的凌小柔赶忙再将手塞回去。
李旬满意地弯了弯嘴角,再次合眼睡下。
凌小柔又试了两次将手抽回,每次都会把李旬惊醒,最后一次甚至还能隐约看到李旬眼中闪着泪光,吓的凌小柔再不敢乱动,却开始怀疑李旬是真睡了,还是装睡。
福德在外面也守了一夜,早起来喊李旬上朝,李旬精神饱满地起身,对床边上困的直打哈欠的凌小柔道:“你先睡会儿,朕去去就回。”
凌小柔已困的泪眼婆娑,哪里还会理他是去去就回,还是一去不回,只愿把这祖宗送走,她好回去睡个觉,至于太后和陈淑仪那里的早膳,还有各宫妃子们的奶,她可管不了那么些了。
昨晚被李旬拖回雍和殿,想必宫里已经传开了吧,不知多少妃子因此夜不能寐,把她恨在心头了。
李旬心情愉悦地上朝去了,脚下都虎虎生风的,凌小柔打着哈欠起身,也该回去补眠了,刚走到门前被守门的小太监拦下,只见他用谦卑的语气说着令凌小柔想发飙的话:“凌小姐,皇上请您在这里等他回来,你若离开皇上回来见不着你,会发怒的。”
凌小柔打哈欠的手停在嘴前,满面怒容,“他发怒?本小姐还发怒呢!本小姐要回去睡觉,在本小姐发怒之前你快点给我让开!”
太监执着地挡在凌小柔面前,凌小柔推了他一把,愣是没推动,想不到这还是个高手。
出门肯定出不去了,凌小柔气哼哼地回到里面,坐在桌边生闷气。
福德跟李旬上朝走到一半,被李旬打发回来侍候凌小柔,见凌小柔坐在桌边生闷气,将眼前能见着的奴才们都骂了一通,之后很谄媚地立在凌小柔身边,“凌小姐,您不气了吧?”
凌小柔被他这惺惺作态的作法给闹的没脾气了,与其说他是给自己出气,倒不如说像是哄小孩,她又不是心智退化的李旬,用得着这么哄吗?
想到李旬的心智问题,凌小柔对福德问道:“大总管,你们皇上……平日里也好……这样?”
虽然说的比较隐晦,福德一听也就明白了,这是问皇上是否有疯病呢。
挥挥手让外面守着的宫女太监们都远着些,这才压低声音对凌小柔道:“此事若是别人问起,奴才定不会说,但主子不同于别人,且听奴才慢慢说来。”
凌小柔摆手,“别,你还是叫我凌小姐吧,我不是什么主子。”
福德不置可否,整个人似乎陷入回忆中,许久才道:“此事说来话长,那还是十六年前……”
凌小柔就好像在听一部宫闱秘史,一个宫女被醉酒的皇上给临幸了,没有倾世美貌,又没有强硬靠山的她注定被薄幸的皇上给遗忘,却不想珠胎暗结,十个月小心翼翼,终于生下猫儿一样弱小的皇子。
当皇上得知自己多了个皇子,若不是有记录可寻,怕是皇上都不记得什么时候播下这颗种子,可毕竟对生下皇子的宫女没什么情意,随便封了个才人也就忘在脑后,甚至住的都是冷宫一样的地方。
只是生母那样的身份,根本不可能让她抚养自己的孩子,最后孩子被抱给了当时也不很得宠的妃子抚养,原本还还能像猫儿狗儿一样地不时逗逗,直到妃子生下自己的亲儿,别人的孩子就成了没根的草。
皇子长到五岁,见小自己两岁的弟弟整日被母妃抱在怀里哄着逗着,而他呢?母妃看到他时眼里都是冷漠,弟弟能够得母妃的疼爱,自己却只有在旁边羡慕的份。
当他无意中知道母妃并不是他的生母后,多加留意才知道原来自己的生母只是个才人,如今正在冷宫一样的宫里受苦受难。
才人如何?身份低微又如何,至少那是他亲娘,渴望能如别人一样被母亲疼爱的皇子,带着心腹小太监悄悄去见了生母。
生母激动的哭了又哭,皇子也终于知道他不是没人疼的孩子,隔三差五就会偷偷去见生母,生母也会尽自己最大能力地为皇子煮上一碗四丁面。
只是那时虽然不得宠却衣食无忧的皇子哪里明白这一碗面是生母千辛万苦才寻来的食材做的,吃的多了还会嫌弃面的味道。
直到后来,一场大火烧毁了那座宫殿,烧毁了他对生母所有的眷恋,烧毁了皇子一切的精神寄托,他才终于懂得,那一碗面才是他最珍贵的回忆,却也成了他再也无法弥补的遗憾。
十六年,即使当初的皇子经过重重磨难坐上了皇位,生母也被追封为端贤太后,可在他的心底,那份遗憾却成了他无法剔除的心魔。
听完福德的讲述,凌小柔觉得自己好像什么都懂了,其实李旬也是个可怜的人啊,做了皇上风光无限,他也还是有着凡人的七情六欲,也还是个不普通的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