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虽然佝偻着身体,可是脸确实、是扬起来的,神情朴实可亲,身上穿着那件在刚才才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旧袍,看起来睿智无比。
“殷王。”两人一阵呆滞,片刻后急忙抱拳,向着那人鞠躬。
“还是叫我校长的好。”殷王笑了,更加可亲。
楚忌想到自己前些日子与小殷王的冲突,眼神复杂的看着殷王。
那殷王怎能不懂楚忌的心思,背过手去,走到了二人身旁:“你们小孩子的事情,我才懒得管,再说这是什么地方?这是文昌宫。我也不会不分场合的报复的。”殷王随手拍了拍楚忌的肩膀,像个和蔼的大家长。
不知为何这句话一出就连苏潮也送了一口气,原来传说中的校长果然不太一样。
楚忌犹豫了一下,上前抱拳道,“不知校长刚才的话原从何起。”
殷王笑了笑,蹲在了地上,在墙角边扣楚了一块十字。用石子在未湿透的石台轻描淡写的话了几笔。
楚忌与苏潮当然知道,殷王画的地方便是落云与齐国的边境线。
“其实原因很简单。”殷王用手指了指其中最粗的一条线。
“我们都知道楚河在上游永州处最细最缓,而在永州入落云前也正是大片的平原,及其利于秦军骑兵的冲刺,我想这个道理言如玉不会不懂,可是他却选择了在凤鸣山处,冒着被破军宫埋伏的危险渡江这是为何?”殷王看着苏潮,语气颇为凝重。
“因为凤鸣山近齐,顺着楚河向下,随时都可以再上岸攻打楚国?”终究是兵家之子,苏潮受父亲的影响对于战事的推演也稍懂,此刻自己得出了结论,后背已经凉成一片。
“那为何王上不早做防备?”苏潮焦急的看着殷王。
殷王无奈的叹了口气,“这都只是猜测,再说没有哪句劝告会比枕边风好用。文侯已经在边境做了我们能力范围之内最好的安排,至于接下来到底会发生什么,那就只能看天意了。”殷王提到了文侯看了楚忌一眼,然后占了起来。却又伸脚将地上的痕迹擦去。
“秦武王的野心绝不止落云小国。”楚忌说出了自己的真心话。
“哦?你也看得出?”殷王颇为惊讶的看着楚忌。
“文侯收你做义子果然有他自己的道理,眼光不素。”殷王笑吟吟的看着楚忌。
“好好学习,齐国的将来还得靠你们啊。”
然后殷王从他们两人的身旁走过,再也没看一眼楚忌一眼。
文昌宫普通意义上的第一堂课是大课,学生们集中在微凉的石坪上,按文院与武院分两块儿做好。满怀憧憬听着文昌宫某位伟大教官的训话,想像着今后两年或者是三年间的生活。
楚忌与苏潮坐在大群学生的最后,不时的私自闲聊几句。
武院无外乎兵法与武技的传授,这都是楚忌感兴趣的科目,再加上身旁这位滔滔不绝的苏穆将军的公子,所以在文昌宫无的日子里想来想来也不会那么无聊。
楚忌也笑着憧憬将来,不过他觉得自己的未来一定会有墨庭,在未替落云报仇之前,自己的未来似乎都充满了阴影。
“大将军。”无数营寨密密麻麻的驻扎在一起,将这块小小的平原填满,前些天被大雨逼急了的秦军此时早已在营寨外快心的呼喊起来,对于他们来数落云国便如嘴边的流油的肥肉,张嘴便可吞入口中,却被大雨生生的拖延了半月之久,心里的难受也只有他们自己清楚,此时雨停的心情确如守得云开见月明一般。
言如玉的中军大帐门口,一个粗狂的声音如惊雷般传了进来。
“大将军,大雨已停,我们杀过楚河吧,士卒们已经等了整整半个月,他奶奶的,没仗打的日子也太难熬了。”来者一席戎装,满面红光,手持一把铁铸巨斧,却并不觉得吃力,对着言如玉抱拳。
言如玉没有说话,而是走到了大帐外在前些日子还满是泥泞的营寨空地上跺了几脚,确认没有任何问题后转身向着身后的亲兵低低的吩咐了一句话后回了营帐,留下了满头雾水的来这,扛着巨斧讪讪的回到了自己的帐篷。
言如玉在木椅上静坐,这张略显沧桑的脸上的疲倦依旧未除,但是紧皱的眉头似乎在说明着什么事情,或者在下什么重大的决定。
“嗨……”叹了一口气,言如玉从胸口摸出了一个黄色丝绸制成的锦囊,锦囊里的内容他已经看了无数次,几乎可以背诵下来,但是每一次看过之后之后都不太敢相信那是个事实。
白色的纸张已经微微有些皱,但是那个大大的秦王印却依旧清晰无比。上面草草的两行字却看得言如玉想要窒息。
“雨停渡河,凡有反抗不降之城池,尽屠之。”
这是屠城令啊,言如玉虽为秦国大将军,从军数十年,但是却从未屠城,他一直认为两国交锋,罪不在民,但是秦王的命令,却让他无法反抗。
少许,那名亲兵已经喘息着赶回。“报大将军,楚河水减,可以渡河。”
“通知部队做好准备,明日清晨渡河。”该来的总会来的。身为军人的言如玉当然懂得这个道理。将那锦囊收好放入怀中,终于下了决定。
“是,大将军。”亲兵显然一喜,等待这一刻已经快一个月了,当然兴奋不已,得到命令之后急匆匆的退了出去,紧接着大帐外便是一阵兴奋的呐喊声。
泾阳城是落云平原最靠近秦国的一座颇大的城池。落云王走前带走了城内所有的守军,只留下了一个百人队协助守城,但是没有人会抱怨王上的无理,因为所有人都知道,秦军多为骑兵,如果在过楚河前没有拦下他们,那么再坚固的城池也会被攻破的。
留下来守城的百人队头领身着盔甲,头顶小搓红缨,明显是校尉军衔,此时却肩负着城守的巨大压力。自从雨停后每日每夜在城楼上观察远处动向,虽然知道就算再多加十个百个百人队泾阳城也一定会破,但是他却不想放弃,因为这是生他养他的故乡。
清晨的阳光总是暖人心悬,即便是初冬,似乎也没有那么寒冷,这个名叫陈平的校尉倚在箭垛上眺望着远方。远远的感觉在目力可及飞尽头,似乎有烟尘飞起。
陈平使劲地揉了揉眼睛再次看去时那烟尘却是消失的无影无踪。也许熬了一夜太累了吧。陈平喘了一口粗气,使劲的拍打了几下箭垛。
“将军。”身后有人呼喊了一声,这个脸上满是疲惫的校尉,立刻回头,却是一个粗布衣的孩子端了一碗清粥走了上来。
“小宝。今天怎么换你来了?”陈平满脸温暖的而看着这个年轻的孩子,接过了那一碗清粥。
“我娘昨晚染了风寒,今早起来发了低烧,但是又怕耽搁了大家吃早饭,所以让我帮忙给大家先送过来。”
果不其然话音刚落,便上来了两个军士抬着一个木桶,另一个手拿瓷碗走上了城楼。
“来来来……大家伙吃早饭了。”陈平用空下的手使劲的摸了摸小宝的头。招呼城上的士兵过来吃饭。
“是。”士兵们大喊一声却未全部撤下,而是极有规律的在每一个空档处撤下了一半的人,当先吃早饭。
“将军,你说秦人什么时候能来啊?”小宝眼睛里满是担忧,前几日还在下雨的时候,陈平下令开了南城门,一大部分人已经出城自寻生路了。这样城里的防守力量就更弱了。不知道这么耗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
陈平喘了一口粗气,王上战败自刎的消息不胫而走之后,落云早已名存实亡。剩下的人全屏对故乡的热爱才坚持留了下来,走了也好,有条生路,留下来的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事。
“快了吧。”
“那我们能守住城么?”小宝天真的仰着头看着陈平,希望得到的是一个肯定的答案。
陈平苦笑着没有说话,将粥碗还给了小宝,转过身去。然后脸色瞬间煞白。
那目光的尽头,在这片刻之间已经烟尘四期,一阵黑茫茫的阴影正在上下攒动。还在城头上的士兵目光齐齐的看向了陈平,有的嘴唇已经在这片刻因为惊吓变成了白色。
“将……将军。”离陈平最近的士兵使劲的咽了口唾沫,无助的看向陈平,因为根据他的经验看着烟尘的高度,飞奔而来的秦军大概不下五万人,而城中算上老幼妇孺了不过两万人出头。
“关城门,通知志愿队上城,其他人快去熬火油。”陈平的这一声喊得有些声嘶力竭,还在喝粥的士兵们早已扔下了粥碗,跑到了城头,然后瞬间呆滞。
“小宝,你快下城楼。”这是陈平跟小宝说的最后一句话。
紧接着服装各异的由城中剩下的男人与强壮的妇女组成的志愿队,手中持着简陋的弓箭,仓促的登上了城楼。
这些从未打过仗全凭着一腔热血冲上城头的人,在士兵们仓促的命令声中颤抖的拉开了手中的弓。
城楼上再也没有人说一句话,滚烫的火油在众人的身后熬制而成,但是却没有人关心这炎热。
因为那连绵不绝的黑色,正顺着地平线冒出了头。然后将泾阳城下的空地完完全全的塞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