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水牛城的时候已近午夜，漫天大雪，气温在零下10度以下，呼出的气立刻在脸上凝成一层冰膜。几天前在洛杉矶我们一身短打，现在忽然被抛进了冰窟。即便如此，我们还是迫不及待地奔向尼亚加拉大瀑布。
车子还在老远的地方，我们就看到前面被显然是城市的灯光辉映的黑色天幕上，那一大片无声地汹涌澎湃的云烟。静夜里在旷野见到这样的景象，禁不住莫名的悚然。有人在黑暗中低声说，那是尼亚加拉瀑布溅起的水雾。
尼亚加拉河，全长58公里，原是那么平静而温顺，流经平原之地几乎无声无息，到了美加边境，由于地貌的变化，河面由宽变窄，形成了湍急的水流，在安大略湖和伊利湖之间横亘着的那道50米以上落差的石灰岩断崖骤然陡落，以无与伦比的浩瀚磅礴的气势震撼了世界，形成了世界最为著名的七大奇景之一！
河水在经过河床绝壁上的半岛时，分隔成了两部分，分别流入加拿大和美国，于是出现一大一小两个瀑布，共同构成尼亚加拉瀑布。
大瀑布呈马蹄状，被叫做“马蹄瀑布”，长近700米，落差近60米；小瀑布宽广细致，像新娘的婚纱，被叫做“婚纱瀑布”，长300多米，落差近60米。
我们切近看到的，是马蹄瀑布。接近一公里宽的巨流从近200英尺高的悬崖垂直轰鸣而下，流入7英里长的狭窄峡谷，水声震耳欲聋，激浪飞溅，即便是在夜间，在对面多伦多街市的灯光照耀下，依然可以清楚地看到从谷底升起的七色彩虹横跨黑暗直上蓝天。方圆数里，瀑布溅起的水雾成为漫天细雨。
我看过无数瀑布，有过无数次“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的感受，它们也许有更大的高度，更婀娜的姿态，却没有如此的气势和爆发力。
“这是大自然多个侧面的凝聚点，这是大自然同时的微笑和恐惧。在它内心充满如生命宇宙脱缰的野性的愤怒，同时又饱含着愤怒平息后的纯情。这就是创造。”
美国当代作家对大峡谷的激情描绘，我以为用于这大瀑布也是合适的。
瀑布对人的最大震撼，是它在悬崖义无反顾的纵身一跃，完成波澜壮阔的一生的绝唱。它让人充满了崇敬地想起无数伟大英雄的生命。而尼亚加拉瀑布的这一跃，则是整个地球上这类绝唱的最恢宏最辉煌的乐章。
令我惆怅的是，如此伟大的自然力杰作事实上正处在一个消失的过程。与科罗拉多大峡谷不同的是，尼亚加拉瀑布的壮观是有限的——昨天它还在此地，明天也许就会消失。
从表面上看，水往下冲入峡谷的原因是因为下面有低地。而事实正好相反：瀑布是起因，峡谷是结果。
瀑布的强烈运动在挖掘峡谷，它的不息的坠落造成了它所飞越的绝壁的不断的崩塌，它自身因此也在不断地向上游移动。直至有一天最终在大地上消失。
但是我又想，我的惆怅也许多余。即便到了那一天，人们也不必伤感。它毕竟波澜壮阔过了，毕竟最恢宏最辉煌过了，毕竟发出过同类英雄绝唱的最强音了。并且，它留给人类的震撼和启示永远也不会消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