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从洛杉矶出发，坐车在美国西部荒原——说是荒原，其实沿途都能见到一簇簇茂盛的树林——跑了大半天，中间只在一个加油站的便利店买了一次面包当作午饭。到大峡谷公园的那个小镇，刚好赶上下午最后一场大峡谷的风光片。这是我这辈子看到的最为惊心动魄的风光片。感觉完全是坐着飞机在大峡谷穿行，而且是完全超出了经验和想象的穿行：忽是天堂忽地狱，忽在现实忽远古，上穷碧落下黄泉，不知今夕是何年。
电影一完，便直奔大峡谷。
美国作家约翰缪尔1890年游历了大峡谷后写道，“不管你走过多少路，看过多少名山大川，你都会觉得大峡谷仿佛只能存在于另一个世界，另一个星球。”这感觉很准确。突然面对这样一条似乎是想要劈开一个星球的裂缝，你的确很难用常规的理由解释它的存在。
在当地印第安人的传说中，大峡谷成于洪水。人类因上帝将之化为鱼鳖，才幸免于难。当地印第安人甚至至今仍因此而不吃鱼鲜。但完成此峡谷的刻凿工作，即便上帝也不可能凭以朝夕之功。在几十亿年的漫长岁月中，发源于落基山的科罗拉多河，一路洪流奔泻，开山劈道，在主流与支流的上游就已刻凿出峡谷19个之多，最后在亚利桑那多岩的凯巴布高原完成了这个绝世之举，造出了整个这条水系的“峡谷之王”：长349公里；宽6公里至25公里；平均谷深1.6公里，最深近两公里；谷底宽0.76公里。两山壁立，展示出20亿年来平均每一千年发生一次巨大岩崩的地质构造史，从谷底到顶部分布着从寒武纪到新生代各个时期的岩层，层次清晰，色调各异，千姿百态。科罗拉多河在谷底汹涌，以人类不能觉察的刻凿进度，随时间一起，创造着总统罗斯福惊叹的“无可比拟，无法形容，在这辽阔的世界上，绝无仅有”的伟观。直至永远。
这是一种难以名状的震慑和敬畏，难怪有位美国作家说：“我来这里时还是无神论者，离开时却变成虔诚的信徒了。”各人的体验只能由各人自己去发掘，不管说什么都无法代替亲身的体会。
但我同时感到震慑和敬畏的还有大峡谷的探险者。
1540年一支远征队发现了这个大峡谷。1869年，在南北战争中失去左臂的35岁的炮兵少校鲍威尔，仅仅凭着自学的地理知识，没有任何复杂仪器，带着9个弟兄在这条未经勘查的河流上进行漂流。结果可以想象：船被暗礁撞碎，人被激流卷走。在此后的徒步探险中，三个副手逃跑，三个弟兄被印第安人杀死，他本人独臂攀上崖顶死里逃生。这次历时98天的历险日记发表后，促成了国会通过建立大峡谷公园的法案。我们刚抵达此地时看的那部风光片就是以此为线索的。
站在科罗拉多大峡谷边缘，我不免感叹上帝对美国的偏爱，赐予这个国家如此壮丽的山河，同时又赐予他如此伟大的探索和进取的精神。使我欣慰的是，我的祖国也并不缺乏这样的壮丽和伟大。继多次前仆后继的长江漂流之后，中国探险者的勇敢身姿也出现在了科罗拉多河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