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慧寺香火的旺盛一方面得益于太子妃的盛名,另一方面与其地理位置不无关碍。出了益州城乘马车也不过半个时辰,俭省些的人家,舍不得坐马车的话,走上一个时辰也就到了。
杏姑家就在益州城门口,刚成婚没几天,丈夫就在街上和别人发生争执,在打斗中一命呜呼。这样的丈夫死就死了,要不然天天偷鸡摸狗,吃喝嫖赌,输了就回来打老婆,杏姑觉得自己迟早有一天会被打死。现在好了,得了几两银子的赔偿,自己再做些针线,日子过得还算宽裕。唯一不好的就是婆婆有些刻薄,不过这也没什么,哪家媳妇不是这样过来的呢。忍忍吧,忍着忍着也就习惯了。不过几句难听的话,不疼不痒的,听听就算了。在这个家里,好歹能吃顿饱饭。不像在娘家那会儿,每天看兄嫂脸色不说,天天下地干活,一天下来,不过两碗稀粥糊口。到了婆家不足半年,杏姑的脸上长了不少肉,皮肤也白皙许多,原本干巴巴的身材有了起伏的线条。杏姑常常觉得老天待她不薄,如果可以就这样守着婆婆衣食无忧的过一辈子那该多好。
杏姑虽然没有读过书,可也常常听到村里老人们说到一个词——世事无常。可不就是世事无常么。爹娘过世后,向来疼爱她的兄长渐渐听信了嫂子的话,把她许给了城里的泼皮无赖。在她觉得人生灰暗无比的时候,暴虐的丈夫死了。现在正当她以为从此日子都顺遂起来的时候,却无意间知晓了婆婆想把她卖给城里周员外家做小妾。杏姑自问对婆婆向来孝顺恭敬,从不曾有过半句忤逆,事事以婆婆为尊。
益州府哪个不知周家,自从把家中的女儿送进京城的荣王府后,恨不得在城中横着走。哪个月不从府中抬出来一两个横死的侍女。
杏姑惶惶不安了几天了,给自己想了一个出路。凭她现在的光景,嫁个殷实的好人家并不是没有可能。可是婆婆想必不会轻易答应,必定会狮子大开口,普通人家哪里可能为了一个再醮的媳妇华这不多银子。不让婆婆得点好处是不可能的,既然她贪图那几两银子,“买家”可得自己来寻。
中元节这天,杏姑打着为丈夫祈福的名头早早的从家里出发。到了普慧寺,杏姑在正殿虔诚的上了三柱香,跪在蒲团上祈求菩萨保佑她心想事成。
就算是为自己谋求,杏姑也只想找个殷实之家本分过日子。
上完香后,杏姑出了大殿,在园子里徘徊大半个时辰,最终选定了林秀才。看面相,是个读书人,那么性格应该不会暴虐;观衣着,这一身细棉布也要将近一两银子了,那么家境应该不算差,最起码吃喝不成问题。
打定了主意的杏姑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悲壮心情——成,就算到了新主子家为卑为奴她也甘愿;不成,那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杏姑在黄莺出现的那一刻就退缩了,要论泼辣,那位年轻的娘子哪里比得上自己呢。在乡下的十几年,加上城里的两三年,什么样形形色色的人没有见过呢。那样拙劣的表演,一看就假的很。可是自己凭什么把这对小夫妻牵扯进自己的生活?杏姑带着羡慕的心情看着黄莺的一番唱念做打,然后从人群中慢慢隐退。只能叹一句“造化弄人,世事无常”。
浑浑噩噩的杏姑在院子里漫无目的的游荡,这次回去后真的就进周府那个狼窝吗?那还不如吊死的夫家,清清白白的离开。
正午的阳光灼热耀眼,照在身上使得心底的凉意愈发明显。
杏姑捡起一个石块恨恨的丢进水里,为什么是自己要死?真是不甘心!
浓密的树丛中传来桂花的香气,虽未到八月,丹桂已经开始飘香了呢,真是不甘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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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莺躺在床上可以清晰的感受到时间的流逝,心却渐渐静了下来。她轻微活动了下手脚,尽量不让眼前之人发觉。头脑由原先的滞涩变得运转流畅起来。对方并不怕她逃走,看样子对现在的地点异常自信,这必定是个不容易让人找到的地方,或者说是个让人意想不到的地方。而自由的手脚又说明什么呢?这人明明就在房里,却冷眼瞧着自己醒来后的一系列举动,用意何在?还有他又为何执着于让自己猜这是什么地方呢?
他该不会是个变态吧?
黄莺闻着空气中淡淡的桂花香气,陷入思索,他是希望自己猜出答案还是猜不出呢?
那人耐心耗尽,手指在桌面上扣动的幅度明显加快,“怎么?猜不出么?”阴测测的话音刚落,又冷笑一声,“哈~太子妃泉下有知,会气的从坟墓里爬出来吧,她的后人是个草包。”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黄莺蹙眉看着他,这人莫不是个疯子,疯言疯语说的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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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姑坐在假山旁的大石上,后背被冷汗浸湿,一阵风吹过,不由打了个哆嗦。她一手握住假山的突起,一手捏紧自己的衣角。冷颤使得她清醒过来,这才发现,握住石头的手掌已经被割破了几道口子。
那群人为何要掳走那个小娘子?
杏姑把身体轻轻靠在假山上,心却不敢有丝毫放松,手掌传来的疼痛提醒她刚才发生的一切不是梦境。光天化日之下,就这样把一个小娘子敲晕掳走了。那个不久前还在她面前鲜活生动的小娘子将会遇到什么呢?杏姑不敢往下想。
等确定那伙人已经走远后,杏姑扶着假山站起来,得赶快告诉寺中管事僧人才是。转念却又想到刚才所见,偌大的园子里竟然没有一个香客,那些人去哪儿了?今天香客众多,就现在这会儿已经有三三两两的人群走近,该不会寺中僧人和他们是一伙的吧?想到这儿,杏姑为难起来,要不要通知人来救这位小娘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