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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两个女人的婚礼

格格的婚礼简单,因为参加婚礼的人不多,也没有举行什么特别的仪式。红色小将们一色的绿军装,每个人给纪司令送了一套《毛泽东选集》,然后入座开宴。

格格始终没说一句话,其实也根本不用她说什么话,她只需站在纪司令的身边,看着纪司令一套又一套地接过恭贺人递上的《毛泽东选集》,再目送这些人走进坐席。

婚宴就安排在新房门前的空地上,敬完酒,格格就无事可做了。但她不能离开,她必须陪着纪司令,陪着那些喝酒的人。

“这就是我的婚礼了?”格格心里嘀咕着,她巴望这个婚礼早点结束。她的婚礼连她自己的父母都不能参加,这让她心中泛起一种气愤的情绪。她忍着,没让这种情绪爆发出来,因为纪司令事先说过,他的婚礼上只能出现革命的造反派,如果她不配合,没她和她家人什么好果子吃。

能够看出,格格作为新娘,惟一的标志是她身上穿的那件红衬衣。在草绿的军装中这样大片的红色着实惹眼,红色衬得她的脸颊像涂抹上了一层胭脂,在别人眼里这是她由内到外透出的一种幸福。

她先前穿的是一件白衬衣。格格自己知道,白色是与她和杨贵莲爱情经历的一种告别,也是即将开始的这段婚姻走向坟墓的一种象征。但这意图似乎被纪司令发现了:“我不是让你穿那件红色的吗!”

“白色洁净。”

其实她原本是想说“纯洁”的,只是话一出口就变了。

“少讲废话,给老子换上!”

格格的眼中汪了一股泪水,她强忍了忍,泪水竟然被她逼回去了。

“你出去一下,我换。”

“怎么?玩都玩过了,还怕什么!我就是要看着你换!”

“无赖!”格格心里骂了一句。

她慢慢地脱下白衬衣,快速地穿上那件红色的衬衣。然后小心地把白衬衣展平,工整地叠好。

纪司令点燃一支大前门,像欣赏自己的杰作一样观赏新娘更换衬衣。也许新娘太在意那件白衬衣了,她在换上红衬衣的时候,胸前的一颗纽扣竟忘记扣上了。纪司令由这敞开的部位看出了兴致,猛然扔掉烟蒂,冲到新娘面前,伸手就向她敞开的胸前摸去。

“啪”一记耳光。

格格看着这位强盗般的无赖捂脸愣在地上,自己也一愣。先前的耳光是她无意识的动作,此时,等待她的只能是一种惩罚。

“好,打得好!”纪司令放下捂脸的手,又点上一支烟,“今天是老子的好日子,算是一报还一报。游行才开始,老子也不急,我要你把衣服都他妈给我脱喽,再给老子一件件穿上!”

“你——,你无赖!”格格终于把刚才没有出口的话骂了出来。这也是她想得出来的最恶毒的话了。

“什么他妈有赖无赖,今天起,老子就是你的丈夫,有这个权利!哈,哈,哈,哈哈!”

格格几乎要崩溃了。

突然,有人敲门。

“能进去吗?”话音没落,门就被推开了,站在门口的竟然是我的母亲。

母亲没有进门的意思:“大师傅让问问,能不能有个准确的时间,否则,他的火候不好掌握。”

“不是说了吗,游行的人一回来就开始!”纪司令像是专心品味香烟的样子,口气仍然是威严的。

“呀,新娘的衣服好喜兴,”母亲接着对纪司令说,“在屋里应该挂一张毛主席像,窗上再贴两个‘忠’字,您看,我来帮着布置好吗?”

“哦,还是你想得周到。”纪司令很会装,点点头,起身,出去了。

“婶,您——”品章想说什么。

“孩子,什么都别说,平安就好。”母亲虽然不清楚格格为什么突然割断了与杨贵莲的恋情,又火速地宣布与纪司令结婚,但刚才无意中在门外听到了她与纪司令的争吵,便坚信她的变故是有原因的。

婚礼进行中,母亲忙完了她该忙的事,远远地站在那里,像是在看热闹。其实,她的脑海中一直在闪现另一个婚礼的情景。

这是一个比眼前的场面热闹的婚礼。

方家的亲朋好友左邻右舍聚在一起,用震耳欲聋的鞭炮声迎接那顶新娘乘坐的花轿。

花轿中的新娘知道,她从这顶花轿里走出来,就将是一个陌生的男人的妻子,和他组建家庭,和他生儿育女。她听人说过,女人嫁的是男人的未来,但这个男人就要成为自己的丈夫,可他的今天是个什么样子她都描绘不清,又怎么能够预想到他的未来呢!

介绍人说,嫁进这个人家的女人都很幸福,因为这是个老实本分的大家族,东天街上没人不羡慕。

介绍人还说,方家的老疙瘩一表人才,暂时离开长春,那是迫不得已,他早晚会回到这个城市里来。

……

都是介绍人说的,这个人的一切似乎只有介绍人知道,烦死人了。

“我要上学!不要嫁人!”接亲的花轿就快到了。扎着两条辫子的刘家“二丫儿”再一次向自己的姐姐呼喊。

“没法子,妹,我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妈,让你哥哥上高中吧,爸临死时交代过,我不能违背爸的遗愿。你知道,你姐夫拿不出供两个人读书的钱,不是姐心狠啊!”素凡把小妹拥在怀里,眼泪忍不住滴落下来。

“我不要嫁人,我要和姐姐在一起。”

“别傻啦,女人迟早要嫁人的。”

“那个男人我连面都没见过,我不能嫁给一个不认识的人!”

“我和你姐夫也不认识,不也一样过日子吗!妈以前不是说过,她嫁爸的时候,也没见过爸的面。”

“新社会讲自由恋爱!”

“什么自己恋爱,大道理不顶饭吃,”姐姐认准的事,就是十头牛也拉不回转,再说她也不能完全理解妹妹的感受,“方家家境还好,进了方家就有依靠了。”

姐姐安慰小妹。

二丫儿,不,她上学的时候给自己起过一个名字,叫刘艳。好多人常把她的名字写错,有的写成“刘燕”,有的写成“刘延”。特别是那个“延”,她后来竟然喜欢起这个字来,原因是这个字与革命圣地延安的“延”字相同。再后来,她连自己都吃不准,自己到底是应该叫刘艳还是刘延。就这样,这两个名字一直混用到今天。

刚上学的时候,有个老师曾经问过她:你生在没有文化背景的家庭里,姐姐和哥哥为什么会有那样好听的名字,而你没有?

刘艳想起来了,她应该是有名字的。她有个远房表叔,是个识文断字的人,给地主做过账房先生,刘家的人生男生女都会请他帮着起个名字,姐姐和哥哥的名字就是他给起的。可是,这个远方表叔在土改的那年不明不白地死了。有人说是被地主暗算了,有人说是他自己失足落到了水里淹死的,不管怎样,这个人的死,让她从小就没起上一个好听的大名。

“姐,我不上高中,让小妹接着读书吧!”冠蓝哥哥理解同情小妹,央求姐姐。

“不行!爸的话你敢不听?”姐姐发了权威,“你到爸的坟前问问,看爸同意不!”

酒宴上的革命小将被他们的领导纪司令提供的喜酒引发了兴致,唱起了《大海航行靠舵手》。几个女的已经有些摇摇晃晃,却手拉手跳着那时最时兴的舞蹈。纪司令喝的本来不算多,但几个跳舞的女青年跳着跳着,就把他围在了中间,硬逼他喝了好几杯。

新娘趁那几个女青年围住纪司令的时候躲进屋里去了。

“看来,品章有难言之隐。”母亲望一眼新房的灯光,思绪幻化在红红的灯光里。

在冠蓝哥哥的护送下,漂亮的刘艳下了花轿。

她头顶着红盖头,手中被人塞进了一条绸带,在这条绸带的牵引下,她跳过了火盆,还在厨房里抢了一把菜刀,还做了些什么,一时还真想不起来。像做游戏似的,只有她一个人蒙着头,别人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直到进了洞房,新郎把她的盖头揭开后,她什么也没看见。

她第一眼见到新郎的时候,心理发生了一种微妙的变化。这就是自己未来依靠的男人?她和这个人没有爱情,却走到了一起。

“我嫁给了一个自己不爱的男人,但那男人却爱我。”母亲苦笑一下。和眼前的新娘格格相比,母亲觉得自己还是幸福的。

本不情愿嫁给这个男人的刘艳,打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心理上还是发生了一种微妙的变化的,原因很简单,事先介绍人送来过一张这男人的照片,照片上的男人是很英俊的,五官的端正让人挑不出什么缺陷,可一见真人,他的个头儿却没有想象得那样高大,但这个男人谨小慎微的举动让刘艳有了一些好感。特别是到了晚上,这个男人并没有急于做新婚丈夫该做的那种事,而是给她讲了关东的风情,这多少让紧张的刘艳有了一些放松的感觉。

“别紧张。”这是新郎对新娘说的第一句话。此前,刘艳想象了很多种男人粗鲁的举动,为此她确实心里很害怕,甚至想过要用不脱衣不睡觉来面对这个男人。

“我先前看过你的相片,你本人比相片上的漂亮多了。”这个男人很会说话。

“母亲说,东天街上再也没有比你长得漂亮的姑娘了,让我对你好一些。”这个男人还算老实。

“你那样听母亲的话,为什么离开长春,一个人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刘艳虽然心里这样想,但终究没说出口。

“母亲不说,我也会对你好的。”这个男人还会脸红,看来这个男人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糟。

“我希望——”刘艳想说“我相信”,可话到嘴边又变了。

“你终于说话了,”男人还站在地上,“我会证明给你看。”

“……”刘艳清楚,这个男人一个星期后就会离开长春,以后是什么情况难以预料。想到此,她又产生了一丝悲戚。

新郎见新娘的面上掠过一丝愁云,头也低下了,就急忙说:“我喜欢你,不会让你受委屈,我们是一家人了,以后我都听你的。”

“听我的,那你能不再离开长春吗?”刘艳知道他做不到,但她还是问了。

“我,我将来会想办法回来的,”男人说这话的时候显得没有底气。但他涨红着脸,极力想表白,“家里人都会帮我想办法,将来,将来,将来……”

刘艳又想起了那句话,“女人嫁的是男人的将来”。将来是什么样子,她不敢想。

“其实,那儿人也不少,‘棒打獐子,瓢舀鱼,野鸡钻进饭锅里’说的就是那儿。”男人站在新房的地中间,竟然给新娘讲起了关东的传说。

刘艳有些不忍,伸出一只手,她想示意他坐下,但少女的羞涩又让她不好意思站起来。于是,她把伸出去的手在空中做了一个向下的动作,压低声音说:“坐吧,让人看见了不好。”

男人像是得到了特赦,拘谨地向婚床挪了两步。

“坐下吧。”

刘艳感到自己成了这间新房的主人,刚才的那一丝愁云从心头荡去。她指了指身边的婚床,示意这个从此应该称为丈夫的男人坐下。

新郎只将半个屁股坐在了床上。

“我给你唱京剧好吗?”

“你真的会唱京剧?”刘艳几乎忘了这是新婚之夜,惊奇地问。

“会。你要听,我就给你唱。”

“刘艳,他们散了,我们该收拾收拾回去了。”大师傅提醒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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