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联〕阿·托尔斯泰改作
穆木天译
从前有一个老头儿，娶了一个后老婆。老头儿有一个女儿，老太婆也有一个女儿。
谁都知道，跟后母一起住是个什么情形：跑开了要挨打，到跟前也挨打。可是她的亲生女儿什么事也不做——有事，他们照例摸着她的脑袋，哄着说：“乖女儿。”
前母的女儿每天饮牲口，喂牲口，抱柴火，生炉子，收拾屋子——还要一直干到天亮……老太婆总是不随心，样样都不对，样样都不好。
风一刮，就会停，可是老太婆一生气就不会很快地平静。于是，后母就打定主意，要把前母女儿干脆摆脱开。
“老头子，把她送走，把她送走，”她向她丈夫说，“随便你送到哪里去，不要让她摆在我的眼前，把她送到林子里，放到冻死人的冰雪上边。”
老头儿很伤心，哭了，可是没有办法，争不过老太婆。他套好了马，说道：“坐上爬犁，亲爱的女儿。”
他把那个没娘孩儿送到树林子里，放到大枞树下边、大雪堆里就走开了。
女孩子坐在树下边，直打抖，寒冷透到她骨头里。突然间，她听见在不远的地方，冰雪老人在枞树高头作着啪啦啪啦的响动，从这棵枞树往那棵枞树上跳着，尖叫着。一到了小姑娘坐在下边的那棵枞树上，就从高头问她说：
“小姑娘，你暖和么？”
“很暖和，冰雪老人，很暖和，老爹爹。”
冰雪老人向低处走下来，更加用力地，做着啪啦啪啦的响动，尖叫着：
“小姑娘，你暖和么？美姑娘，你暖和么？”
她勉强算是喘过一口气来：
“很暖和，冰雪老人，很暖和，老爹爹。”
冰雪老人更向低处走下来，更加凶猛地作着啪啦啪啦的响动，更加用力地尖叫着：
“小姑娘，你暖和么？美姑娘，你暖和么？乖女儿，你暖和么？”
女孩子连骨头都冻硬了，勉勉强强算把牙齿启了个缝：
“是的，很暖和，好心的冰雪老人！”
这时，冰雪老人很可怜那个女孩子，给她穿上大皮袄，盖上鸭绒被。
可是，后母已经在给她开吊，烤糕饼，并且喊她丈夫说：“死老头子，你去，把你的女儿埋起来！”
老头儿赶着爬犁到树林子里，又到了那个原地方。他的女儿，坐在那棵大树底下，非常快活，满脸鲜红的，穿着黑貂皮袄，浑身上下都是金子、银子，在跟前还有一口大箱子，装着值钱的礼物。
老头很高兴，把金银财宝都放在爬犁上，叫女儿坐上去，就赶回家来了。
可是家里，老太婆在烤糕饼，狗就在桌子下边叫：“嗄，嗄，嗄！老头儿的女儿披着金子银子回来啦，可是老太婆的女儿嫁不到丈夫啦！”
老太婆把一块糕饼掷给它：“不要这样叫！你说：‘老太婆的女儿就要嫁到丈夫啦，可是，老头子的女儿只剩下骨头架子回来啦……’”
狗吃了那块糕饼，又说：“嗄，嗄，嗄！老头儿的女儿披着金子银子回来啦，可是老太婆的女儿嫁不到丈夫啦！”
老太婆把那些糕饼都摔给它了，又打了它一顿，可是狗老是说那一套……
突然间大门咔吱地响了，前门开了，前母的女儿走进了小板房里，浑身上下是金子银子，光辉灿烂。在她后边，还搬来一口又高又重的箱子。老太婆一眼望见了，就把两只手撒开了……
“死老头子，把另一匹马套起来！把我的女儿送到树林子里，还放在那个老地方呀！”
老头儿让老太婆的女儿坐在爬犁上，把她送到林子里，在那个原地方，摆在大枞树下边大雪堆里，就走回来了。
老太婆的女儿坐在那里，牙齿冻得吱吱直响
可是冰雪老人在树林子高头，做着啪啦啪啦的响动，从这棵枞树往那棵枞树跳着，向着老太婆的女儿望了望：
“小姑娘，你暖和么？”
可是她回答他说：“是呀，冻得很！不要唧唧喳喳，啪啦啪啦的，冰雪老头子……”
冰雪老人向低处走下来，更加凶猛地作着啪啦啪啦的响动，尖叫着：
“小姑娘，你暖和么？美姑娘，你暖和么？”
“是呀，手脚都冻得痛死啦！你走开呀，冰雪老头子……”
冰雪老人更向低处走下来，更加用力地鞭打着，做着啪啦啪啦的响动，尖叫着：
“小姑娘，你暖和么？美姑娘，你暖和么？”
“是呀，浑身上下都冻僵啦！滚开，滚你的老蛋，冰雪老人，混账王八蛋！”
冰雪老人生了气，就把她揍了一大顿，老太婆的女儿就冻得梆梆硬了。
天刚一放亮，老太婆就吩咐她的丈夫：“死老头子，赶快套爬犁，接我的女儿去，把我那个披着金子、披着银子的女儿接回来……”
老头子去了，可是小狗在桌子下边叫：
“嗄，嗄，嗄！老头儿的女儿要嫁丈夫啦，可是，老太婆的女儿的骨头架子要在口袋里装回来啦。”
老太婆把夹心糕掷给它。“不要叫！你说：‘老太婆的女儿披着金子银子回来啦……’”
大门咔吱地响了，老太婆闯上前去，迎接她的女儿。她掀开了毡子，可是女儿躺在爬犁上死掉了。
老太婆大哭大叫，可是已经晚了。
录自《小朋友》第929期（1949年1月27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