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龙向着红色的哈雷摩托飞去的方向张望。
李龙发动了摩托车,没有开启磁悬浮模式,只是让它缓缓的行驶在路上。每当他觉得生命无常,觉得迷茫是他都会这样,厚实的大地会给他踏实的感觉。
今日,是杰克父亲故去的地八个年头。
夜开始深了,漆黑的夜空降临到大地上,幽暗的天空中星光浩淼,如波浪在海面上航行一般。今夜,月亮消失不见,星辰便亮的惊人。如此璀璨。
星光洒落在一辆星空中飞驰的川崎摩托上,银色的车身划过的残影与一条灵动的巨蛇,逃离城市,城市的一片灯光被远远的甩在身后,在郊外的上空一闪而过。李龙也没有回家。
一个贫民区里的瘦小女孩指着那道光影,欢快的叫道:“流星!”仿佛记起了什么一样,一拍额头,闭上了双眼,双手合在一起,温柔地为家人祈祷……
这辆仿川崎摩托的航行器经过了李龙自己的改造,增加了很多特殊的功能,就像现在一样,利用微弱的地球磁场进行磁悬浮。
飞驰的川崎带起阵阵空气轰鸣的声音,李龙从未感到如此的憋屈:几乎人人都能在晚上回到温暖的家中,至少还能够想念温馨的家,而他,只能在这个寂静的夜晚游荡在着人世,虽然无牵无挂,但是无依无靠。
李龙感到胸腔有些闷,就像是一块沉甸甸的绝望压迫着心脏。
神情漠然的启动了座位下的逃生按钮,川崎的造型开始改变,更加像一支离弦的箭,锐利了几分,李龙不得不随着车型的改变而先前俯着,眼神却更加冷冽,更加决绝。
从车后伸出两支金属的脉冲发生器,强大的电流瞬间盈满折冲器。在蓄满折冲器的同时,磁悬浮关闭,改由川崎变形后的侧翼提供浮力。
“滋……砰!”折冲器过载然后爆炸了,电流全部涌向脉冲发生器,波状的脉冲向后发射,一股强大的后坐力推动川崎像受惊的野马一样突然加速,拖着一条绚丽的尾巴飞向了荒芜的野地。
没有折冲器的缓冲作用,脉冲发射器不一会儿就超负荷了,脉冲也开始不稳定,烧红的金属线圈隐隐有炼住的样子,川崎上的自我检测设备发疯的嚎叫。这一切,李龙都好像没有看见一样。绝望和恐惧已经占据了他的内心,他也许真的想要走上死亡的归宿。
凄惨的彗星陨落在无人知晓的野外……
几日之后,省级骨科医院ICU重症监护室的床上躺着一个年轻人,包裹的像木乃伊一样。我们的李龙竟然大难不死,重新回到了人间。
医院惨白的墙壁真令人恶心,惨白的床也是。同样面色惨白的李龙无情地嘲笑着周围的一切。
没死透,不过全身粉碎性骨折,外加内脏部分错位,轻微脑出血。这样的局面李龙无法正视。“以后恐怕要一辈子躺在床上了,还不如让我死了算了,唉”李龙用左手擦擦眼睛,自言自语。
左手!左手竟然还能够动!再试试右手,竟然右手也恢复如初!腿呢?
“嘶……痛!”
不符合常理啊,这不科学!这样严重的骨折,即便是医学发达的今天也不可能治愈啊?
李龙尝试着坐起身,然后靠在床头,仔细的翻来覆去的看着自己的双手。李龙觉得自从出生以来,自己从来没有这么仔细的观察过和喜爱过自己的肢体。
见证了这个奇迹之后,李龙对自己的双手再一次失去了兴趣。
这时,他才看见床头上的电子屏幕上显示着已经使用过的药物名称:“甲级改造病毒机体注射液(实验)——1ml”
奇怪的名字,不是吗?不过李龙也没多想,医药的名字都很怪……
金色的阳光从偌大的落地窗照进来,李龙知道,那种光是落地窗制造的,二十七世纪已经见不到什么好天气了,几乎一切都是人造的,(这种从上帝手中夺来的权利被无限的滥用,真不知可喜还是可悲)。但李龙还是从这充满关怀意味的阳光中体味到了人世的温暖。
李龙静静的想着:“没有什么比这更加的平静的了,父亲的生命和我的灵魂已经融为了一体,轻生这种事情背弃了最原始的人性,再没有比这更加可耻的了,即使我在这人世间孑然一身,我也要心存勇气。”
一周之后,李龙就出院了,恢复的非常好,临走前,主治医师还感叹这药效惊人,但是由于是试验品,如果李龙感到任何的不适,要立刻复查。
在家附近的一个公共小花园里,李龙捧着一本书,半依着一棵桶粗的柳树,在清新的柳波荡漾里闲读。书中的情节可能不够引人入胜,因为李龙读着读着,便走了神,心思早已经飘向了未知的地方,看过了一行字,那一行字还是一行字,没有一丝连接成句的意思。
高中毕业,便已经算得上是迈入了社会。无数的选择摆在面前,看似人生之路的走向愈加明白,其实让人们更加茫然,徒然的为着明日的世界担忧,选择不易呀。
不知怎么的,李龙忽然想起了一部很老的影片:海上钢琴师。主人公1900说的虽然模糊,但是很直白:就在这海上,在这船上,他可以轻易的找到,触摸,并且掌控钢琴的八十八个键,或黑或白,他能够感受自己的存在和力量,但是他坦白了自己的怯懦和恐惧,他不敢面对陆地,不敢面对那浩瀚的选择和无穷无尽的变化。“那是上帝的钢琴。”1900如是说。
李龙也感受到了那种活在人世的孤独,多么渴求有人能够指点方向,那怕是胡言乱语,只言片语,总要好过现在这样的迷惑和犹豫。
“唉”长出一口气,李龙合上书本,取下了他面对着这世界的伪装,抬起眼睛打量着四周:小孩玩耍,老人闲谈,年轻人忙的看不见踪影,似乎只有他在闲着。
我这是一种心理上对外界的拒绝吧,真是够愚蠢的!可这有什么办法呢,人难免刚刚跳出一个迷惑,然后钻入另一桩迷惑中去,令人伤心的困苦呀。李龙心想。
站起身来,走到一个垃圾桶边,从书里撕下刚才正在看的一页,揣进口袋,其余的都扔进垃圾桶。李龙也不知道刚才的行为应该算是什么性质,是真的丢掉了,还是回避了。
拍一拍垃圾桶盖,就像哄骗它把自己的困境吃掉一样。那是不可能的,这样的困境也许现在被放下了,但是不可能被解决,迟早有一天会把自己推下深渊的。
无意识的行走,像行尸走肉一样,没有了书本做掩护,李龙感觉自己暴露了。阳光当头洒下,这下好了!被照了个通透……李龙从未感觉到对阳光如此的厌恶感。厌恶光,像肮脏的邪恶生物。要是我能够隐身,或者干脆给我弄一顶罩子,把自己完完全全的遮掩,这样才好。李龙感觉着自己内心的所有卑劣的想法都被世人皆知,可能。
就是这样的感觉,李龙赶紧走到一家开在偏僻小巷里的酒吧里。凉爽的气息喷薄到脸上,惊的汗毛几乎也要发颤。找到最靠近黑暗的一个角落,那里有一个双人桌,黑橡木的桌椅,此时显得极有诱惑力。赶快坐在那里,用手势制止了服务员机器人的接近,然后尽量的向后靠靠。
仿佛那个忠于自己身体的灵魂又回到了身体,李龙此刻便又是李龙了。
把心事再一次摆在桌上,琢磨来琢磨去,还是没有一丁点的眉目。前方的路,人生的走向,都是太迷茫的话题,黑暗中的思考也无法看到如何接住无限下落的自己。
也许应该再放下一段时间,时机可能不太成熟。其实很多时候,事情的转机在于顺其自然。
李龙隐隐约约感觉自己浑身舒坦了许多,就在想开了这点之后。
叫了一杯黑啤,灌了一大口,然后看看四周的人。喝酒的,聊天的,恋爱的,买醉的,虽然各个都不相同,但至少可以想象,他们这样奇异的形态,也许正是故事在我们眼前直接表现的一种形态。
坐在李龙前方的,是一个瘦弱的男人,中年男人吧。衣服皱皱巴巴的,就像是还未蜕下的皮。斜坐在椅子上,不时地用一只脏兮兮的手帕揩一下鼻涕。他背向着李龙,但是李龙从那中年男人一抽一抽的肩膀看,也许他的眼圈这会红透了。
不一会儿,那男人“吧嗒”的一声就瘫倒到了桌子底下,啤酒打翻了,半杯子橙黄色的啤酒全泼在了那男人的脸上。
被酒液冲洗了的脸现在清晰的摆在李龙的面前:哆嗦的嘴唇,长短不一的胡茬,深黑色的眼圈,悲伤的面容。
其他的酒客完全不理会,可能他常常这样,他们都司空见惯了吧。
李龙最右边是一对正在争执的情侣(也可能不是情侣),那个美国式的男人有一把浓密的胡子,脑后有一个俏皮的小辫子。就像某位作家所说的“一生带着孩子气的美国男人”
距离有点远,李龙模糊的听到了一些词句,好像在谈论一个什么手术,男人建议女人去做,没有任何危险,而女人只是追问了几句:“你爱我吗?”然后说着一些盲目的话语,语言中说着未来。仿佛在等待着乞力马扎罗的白象,等待着人生列车的驶去,也许是列车的驶来,总之,等待着。
桌子底下的男人发出一些细弱无力的呻吟,也许他这样躺着不太舒服。李龙走过去,拉起男人。可惜那男人就像软脚虾一样,与其说是男人靠着李龙站立,更不如说是挂在李龙的身上。
酒吧里仍然无人关注这里。
轻轻的把他放倒在一旁供人们休息的长沙发上,见这男人不再难受的叫唤,李龙便结账出了酒吧。
现在还不想回家,即使天已经开始慢慢的阴沉下来,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味道。看来是快下雨了。
李龙从口袋中拿出撕下来的纸团,默默地看着,这回他终于能清楚的明白这几行字讲的是什么东西了:联合国与各国达成一致,将现行通用历法修订为宇宙历,用以纪念地球加入宇宙社会。
快速的扫过这些字,李龙似乎有预感:世界快要变了。